大结局

    第七节

    到了周末,按照计划去滑雪。其中的过程不必多说。

    牧覃初滑雪,激情澎湃,跟着戴蒙滑了整整一天,中午只吃了一块三明治,一口热牛奶,便迫不及待地投入满山雪花的怀抱,戴蒙不知疲倦,他十分热爱滑雪,我像所有家庭中的女人一样,自觉自愿地承担起后勤,为丈夫和儿子提供饮食、休息场所,保管财物。

    山上天气变幻莫测,来之前我特意查了天气,说是阳光明媚,晚间多云。谁知,只不过下午两点钟,山上便有些黑云笼罩的感觉。

    父子俩滑得还不够尽兴,我也不着急催促,只冷眼观察天气变化。

    到了下午四点,风云突变,明亮白净的天空忽然飘起雪花。凛冽的东风呼呼地刮着,戴蒙和牧覃早就滑得不知踪影,虽说三岁的小孩子尚不能自主驾驭滑板,然而那个活泼好动的孩子与一个同样兴致勃勃不知疲倦的父亲,早已滑出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我站起身,爬到更高的山坡上,找寻了半天,并没见着他们的身影,只好回到原地守株待兔。

    雪下得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担心,我并不担心他们的滑雪技巧,也不担心戴蒙。

    我担心的是我那身体羸弱的儿子,滑雪本是极其消耗体力的,倘若筋疲力尽,免疫力定会下降,淋雪后必定要生场大病。

    我在临时搭的帐篷里枯坐着,翘首望着远处皑皑白雪。

    尽管大雪纷纷扬扬,但滑雪场兴致勃勃的人群并不打算离去,人们悠闲地在雪中漫步——当然脚下踩着板,真是富有冒险主义精神的人们,他们这份闲适让我渐渐放掉担忧,不安。

    天空愈来愈暗,尽管雪照亮了半片天空,然而谁也阻挡不住夜幕的降临。

    半个钟头后,有人开始收拾雪具离场,又过了一会儿,大家纷纷收拾物品,熙熙攘攘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得稀稀疏疏,只剩下一些酷爱滑雪的人们。

    自然,这些人的流失,再次点燃了我的焦灼。我再次爬到一段较高的坡上,举起望远镜,往戴蒙滑雪的方向看去,我看了好大一会儿,那里恰好是人群消逝的方向,所以人口密集,不容易观察——终于,两点钟方向,我依稀看见一个围着洋红色围巾、穿湛蓝色滑雪服的大人,拉扯着一个戴着同种颜色围巾的孩子。

    我立即意识到鲜艳颜色的重要性,若不是围巾,恐怕我的担忧要持续到他俩走到我跟前,而此时,他们远在一公里外的一段较为高耸的陡坡上。

    我冲他们招手,显然,并没人注意到,我扯掉围巾,将一角握在手里,踮起脚,拼命地冲他们摇着,口中念叨:“牧覃!戴蒙!戴蒙!!!”

    他俩慢悠悠地走着,似乎耗尽了力气。

    这时,雪依旧下着,小了些,是小指甲大小的雪片,比先前的鹅毛大雪稍微好些。

    我看他们走近了,赶忙返回根据地,准备好毡子和热水,等远远地看见牧覃,我便像母老虎一样地扑到幼子身旁,用毡子来回揉搓着他冻地紫红色的小脸,给他喂热水喝。

    戴蒙噤住声,他筋疲力尽,牧覃后半段是被他背回来的,我递给他一瓶热水,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却在帐篷里打禅竟歇。牧覃也好不到哪里,一天的劳累化成深深的疲倦掩藏在面部,我轻轻摩挲着他可怜的小脸,不忍心地心里一酸。

    他紧锁着双眉,闭着眼,气喘如牛。

    山上人愈来愈少,戴蒙刚歇一脚,便马不停蹄地收拾起装备,我则把牧覃紧紧抱在胸前,天空低沉地仿佛站在额头上的猛兽,戴蒙麻利地收好雪具,在夜幕完全降下之前,我们跟着最后一批人群搭了小火车下山。

    先在镇上吃一顿简单的晚餐,回到小旅馆时,牧覃已经睡熟,我拿热毛巾帮牧覃擦脸擦脚,擦到额头时,我依稀觉得牧覃许是发烧了,便叫戴蒙,让他来摸一摸。

    “没事。小孩子的体温平均比大人要高些。”他肯定地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喂了一些退烧的糖浆,挤到牧覃嘴里,又口对口地喂半口温开水,这个过程细致而安宁,牧覃仍在睡梦中,安安祥祥。

    戴蒙许久没有滑雪,这一次算是舒展了筋骨,早早便睡下了,我看了会儿地图,上网查了明日的天气,这才欠身而睡。

    第二日早上,醒来时依旧下着不大不小的雪。

    旅馆外头一棵苍劲的松树,愣是被一夜的雪化了妆,白眉毛白胡子的。旅馆,只是个有十几个房间的木屋子,出了大屋门口,便是厚厚的积雪,更早起的人早已踩出两行阔绰的鞋印子,后来的人若是脚的尺码小些,便能安然度过,若是大了,也是吃一时之亏,好歹方便了后来的人们。

    我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瞧了会子窗外的银装素裹,已有兴致去打闹一番,便拉起尚在睡梦中的戴蒙,他被我叫醒,郁郁寡欢的模样,翻了翻身,又沉沉睡去。

    我又缩在被窝里约莫十分钟,终于抵挡不住白雪的召唤,披上羽绒服,走出门外。

    我果真沿着鞋印子信步游荡,在山坡上的松树林子里来回穿梭,却不敢往深处去,心里一边希冀能撞见圣诞老人的麋鹿,一边又担心迷路不知归途,最终只是在鞋印子四周徘徊。

    由于鞋码小,洁白的雪地上,颇为遗憾地没留下一丁点儿专属于我的印迹。山谷里空无一人,我想起空谷足音,便当真在踩得厚实的雪上咯吱咯吱地蹬着皮靴子,一边品味着汉语言的魅力。

    我很快便回至旅馆,怕戴蒙醒后找不到我而担心。

    果然,旅馆的木屋刚现在眼帘,一个男人的焦急的身影便闯入视线,我高声叫道:“戴蒙,我在这儿!”

    他先是没发现我,不停地转身,从不同角度往树林子里看去,等到我从一棵被雪压得重重底下高贵透露的松枝下钻出身时,他厉声厉语道:“可算见着你了!”

    “我在附近四处走走。”我有些心虚。

    “贪玩的小妇人,好了,牧覃需要你,他的母亲大人。”他怜香惜玉地搂搂我的肩,两人并排走在回旅馆的路上,留下四条洁白的印子,总算一了夙愿,茫茫的雪地,也算是有我的纪念品了。

    上午的时间好好休息了一把,吃过午饭,我们赶去参加雪场举办的小朋友雪人赛,这把烈火成功点燃了牧覃的干柴,他一听堆雪人,眼睛像雪一样明亮起来。

    来参赛的,多是七八岁的大孩子,牧覃往人群中一站,立即被潮水一样聒噪的孩子给湮没了,我跟戴蒙揪着两颗心,然而却能时常听到他的带着中国味的法国腔,偶尔还会冒出一句中文,这声音听得我跟戴蒙心里着实熨帖。

    “妈妈,我准备好啦!”牧覃在叫我。

    别的小朋友早领到铲子和胡萝卜,牧覃跑在最后,刚拿到工具便扯开嗓子呼叫我,这个游戏是家庭合力堆雪人,父母负责堆,孩子负责装扮和领取工具。

    戴蒙没等我吩咐嗖地一声跑到蹒跚的孩子跟前,拿起塑料铲,开始拢雪,我则负责将拢到的雪拍实,牧覃负责玩。

    一家人齐头并进,迅速而高质地堆成雪人,牧覃把小桶扣在雪人头顶上,又插了鼻子,最后不顾我们的反对解下围巾给雪人带上,“小宝宝,怕冷,他怕冷。”他挂着大人腔,一副认真状。

    我慌忙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孩子戴上,脖子骤然一凉,我惯性地缩了缩头,忽然,脖颈里一阵暖意,抬头看去,戴蒙正将自己的围巾一圈圈地缠在我的脖颈上,我低下头,如一朵羞花,低声说:“谢谢。”

    戴蒙有力的大手搭在我肩头,用力握了握,一股暖流穿透肩骨,直达心脏。

    此时,别的家庭陆陆续续完工,我们不算落后,自然排名也不靠前,牧覃得到个蓝色纯棉帽子,可在冬日的家里戴,或者春日出游时,礼轻,却因是辛苦所得,三人眉开眼笑。

    回去的路上,牧覃耍滑头,非说自己鞋子磨脚,不愿走回去。

    我假装生气,道:“苏牧覃,说谎的小孩子老鼠半夜会咬你的鼻子的哟。”

    牧覃吓得赶紧捂住鼻子。

    戴蒙却从身后一把将小家伙扛起,父子俩一边笑着一边朝山下俯冲。

    我在雪山上远远地望着他们,心想,感谢上天,给我这份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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