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李余袅！”
耳边的声音骤然变大，李余袅猛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管逐生略带焦急的脸，他左顾右盼，终于在见到空中李余袅缓缓现出的身形时松了口气。
一时从稚嫩的幼时面孔切换到眼前冷峻英挺的男人，李余袅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身周阴冷强势的鬼气吸引了注意。
一眼扫去，她心底一惊。
乌云遮住了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团团鬼影环绕在四周，将一人一马牢牢围了起来。
鬼影形态千奇百怪，又是如此之多的数量，齐齐看来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惊悚感，让人头皮发麻。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焦躁地原地转圈，不断打响鼻。
管逐生安抚性地拍了拍马头，自从见到李余袅现身后，他面上的表情恢复了冷静，无视众多鬼影问李余袅：“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意问问。
被压迫感极强的鬼气一激，李余袅甩甩头，回过神来。
她没有立马回复管逐生的问题，而是换做人身坐上马背，从怀里掏出金链，举至眼前神色复杂地看了又看。
究竟是怎么回事？
幻境中的“管逐生”为什么能看到她？
李余袅端详金链时，众鬼影蠢蠢欲动，其中一个较之其它鬼影矮小一些的往前踏出一步，管逐生冷眼一望，甩出一张符箓。
矮小鬼影连叫都没能叫出声，化为一缕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可惜杀鸡儆猴对缺少理智的鬼魂无太大作用，有了第一个往前进攻的，众鬼魂也齐刷刷朝管逐生攻了过来。
李余袅收好金链，凝聚鬼气于腿上，一撑马背，整个身体翻倒出去，踹飞了身前的一众鬼魂。
马儿受了惊，极度颠簸之下，管逐生一甩马绳，令马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他紧靠在马背上，一手持剑，一手抓符。只要这些埋伏的鬼魂敢于上前，他不介意让它们魂飞魄散。
眼瞧着冲出了一段距离，马儿忽地一刹车，马身还保持着向前冲的动力，却不得不被迫停了下来。
人仰马翻。
管逐生反应快，落马的一瞬间便转换姿势翻滚落地，没受到太多伤害。
马就不行了，重重撞在石头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李余袅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赶紧飘来问道：“没事吧？”
管逐生摇摇头，神色严肃了许多，一双眼直直盯着脚下。
李余袅不明所以，方才散去的众鬼魂又渐渐围了上来，某一时刻，管逐生眉心一拧，朝身后的岩石上跃去。
众鬼魂的身影不易察觉地一滞。
李余袅福至心灵往下看去，一双双泥泞的小手从地下伸出来，意图要抓住一些什么。
云雾略微散去，微弱的月光下，李余袅终是看清，那哪是泥泞的痕迹？分明是剥了皮的怪物！
与此同时，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杂音再次出现在耳边。
先前急于应付众鬼魂没能仔细分辨，现今周围一片寂静，李余袅才得以听清楚那声音。
是鼾声！
莫名的熟悉感觉自李余袅脑海中划过，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就见站在岩石上的管逐生一剑甩出，地下的怪物一下子没了身影。
奇怪的是，围绕的众鬼魂也迟迟没有上前。
管逐生闭眼按了按太阳穴，他跳下岩石取回插入地下的木剑，转头要和李余袅说些什么。
嘴唇轻启，余光先一步看见李余袅一脸惊慌地朝他伸出手。
接着，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了出去！
一只手护在他身后，为他挡去了大部分力道。
即使这样，管逐生还是狠狠扑倒在地，一时间晕头转向，缓了一会才恢复意识。
鼻梁生疼，鼻间流下一股热意，管逐生抬袖一擦，人已经转回身去。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身影手里抓着什么，似是极为开心的模样，蹦跳间，地面也随之抖动起来。
管逐生的脸色阴沉下来，那一撞或许撞断了他身体里的某一根骨头，尖锐的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可他捂住肩膀，执拗地向那巨大身影走近了一步。
李余袅此时也不好受，她被巨婴鬼捏在手里，动弹不得，身周的鬼气像是受到指引般朝巨婴飞去，融入它的身体里。
极近的距离让她看到了巨婴的模样。
没有眼睛，被削去的鼻子下是满嘴的尖牙。
比起恐惧，李余袅第一时间反而是感到熟悉。
思来想去，巨婴吸走了她大半的鬼气，李余袅知道不能再让它继续，她一扭身体，极快化为一缕灰烟，又重新出现在上空。
巨婴手里一空，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咆哮。
那声音惊天动地，格外尖细，像是孩童尖利的哭叫声。
李余袅捂紧耳朵，目光牢牢盯着巨婴鬼。
它张开嘴的一刹，李余袅发现了它尖牙下藏匿着什么。
但巨婴很快闭上了嘴，伸手抓向空中的李余袅。
电光火石间，李余袅想起来了那股熟悉感的来源。
以至于她没能躲开巨婴鬼的抓捕，被它张大嘴吞进了肚子里！
同一时间，管逐生一剑捅进了巨婴鬼的下肢。
巨婴鬼刚才咧开的嘴还未落下，就因疼痛大叫起来。
管逐生动作不停，手中的符箓一一射向了巨婴鬼额间、胸前、脐下、脊尾等位置。
巨婴鬼挣扎着倒在了地面上，“哐”的一声，地面大幅度震动。
巨婴鬼还在挣动，管逐生阴沉着脸跳到了它面上，两剑削去了巨婴鬼的尖牙。
他没有犹豫，纵身一跃进了巨婴鬼的大嘴里。
痛苦哀嚎的声浪托了托管逐生下坠的身体，他毫发无伤的落在了一片恶臭的血泊中。
他咬牙站起身，唤道：“李余袅！”
连续叫了几声没有回应，管逐生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刻意忽略的疼痛再次涌了上来，管逐生垂下眼，面无表情地思索。
要是李余袅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那一刻，心底下意识涌上的无边杀意充斥满管逐生的脑海，他差点失去了理智。
“......管逐生？”
耳边传来略显惊讶的女声，管逐生浑身一震，调整好面部表情抬起头。
李余袅从缺口处探出一只眼，冲他挥了挥手。
“你怎么......不管了，你先过去。”
管逐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几步跃了上去。
撕大缺口让自己钻了进去，不意外的，又是一波声浪袭来，管逐生抓紧了缺口缝隙，稳稳站在了原地。
一滴水状物落在了他脸上，接着又是一滴。
管逐生正要抬眼看去，就听李余袅低声道，“不要看！”
他于是没有再去看。
仿佛下了一场血雨，好在无毒，只是恶心了一点。
管逐生抹去满脸的血水，视线落在李余袅身上。
还好，她看上去没有大碍。
李余袅身形虚幻了些许，见管逐生死死盯着她，感到一丝莫名。
......他怎么了？
转眼和管逐生对上视线，他却先一步移开了，李余袅一蹙眉，手指向右手边道，“你看这边。”
管逐生依言看去，入目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白。
白中带有一丝黄，像是稍显浑浊的晶体。
管逐生说：“眼球？”
李余袅挑挑眉，恰巧棕色瞳仁出现在白色晶体里，盯住了一人一鬼。
血水再次低落滴落。
“我想起来了。”李余袅说，“这是鬼市厉鬼区的巨人婴孩。”
当时管逐生处于昏迷，李余袅带着他从巨婴鬼手下惊险逃生。
问题是，巨婴鬼怎么会在这里？
鬼市已空无一鬼，厉鬼区当也是如此，巨婴鬼怎会出现在这里，攻击她和管逐生？
管逐生果然不记得，只点点头说：“处理了它？”
李余袅没有多犹豫，应声说好。
不管怎么样，不能放巨婴鬼出去祸害他人。
管逐生拿出桃木剑，两指划过剑身，他目光一凝，手腕猛推，桃木剑便直直刺入那眼瞳里！
“嚯！！”
巨大的声浪将他吹了出去，成股的血水自巨婴鬼口中落下，李余袅也赶紧飘出了巨口。
管逐生被掀翻至一边，他脸色很是苍白，捂住肩膀竟是站起不能。
李余袅观察到他衣襟都被染成了深色，先前在巨婴鬼口中以为是掉落的血水所致，到了外边才知晓管逐生也受了伤。
她扶起了他，管逐生果然虚弱至极，侧头埋进她肩颈间，似是不愿让她看到他脆弱的模样。
李余袅弯唇一笑。
那边，巨婴鬼不断扭动间，嘴里溢出一片又一片的血，不知它吃了多少人，吐出的血将这块地界都染成了红色。
最后，它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李余袅轻轻推开管逐生，想要先把他安置在石头上休息。
然而管逐生没有坐下，缓慢上前，在血水里捡起了自己的桃木剑。
巨婴鬼庞大的身躯开始消散，化为一缕缕烟尘。
围绕在四周的小鬼却依旧没有散去，它们也不敢上前，不远不近地盯着。
李余袅的视线扫过众小鬼，又落在一地的血水上。
管逐生捡回桃木剑，一瘸一拐回来，半靠在李余袅身上。
李余袅失笑，“你腿也伤了？”
管逐生面色不变，“伤了。”
李余袅收敛了笑容，“管家，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管逐生却没有立刻回答，他顿了顿，蓦地转了话题，“你消失的那段时间，去哪里了？”
李余袅略感无语，都什么时候了。
“先回去。”李余袅一字一顿，“这是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