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渊没有再回头看小富婆。
陆续路过的服务生也都只是欠身鞠了个躬，便目不斜视地离开。
陆希音原本担心，夏清渊性子太直，会得罪这个小富婆。正打算转头看她一眼，却转念一想，如果真的递去探寻的目光，对小富婆而言，更不失为一种羞辱。
索性也跟着夏清渊离开。
等过了楼梯拐角，两个人极有默契地松开放在对方身上的手。
一抹淡淡的失落，划过陆希音的心底。
但这抹失落，很快被夏清渊的询问掩盖：“想好吃什么了吗？”
习惯了夏清渊锋利和淡然的两种性格，却极少见到她柔软的一面。故而，；陆希音在面对她少见的体贴时，反而束手无策。
她飞快地看了夏清渊一眼，谎言张口就来：“其实我吃过了，我刚才摇头是因为，呃……”
会所大厅里的温度打得比较低，陆希音的手心却有些冒汗。
总不能说，她还没做好，单独和夏清渊约饭或者约会的准备吧？
听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陆希音眼里的余光快速扫过小楼梯口，于是，她反应极快地接上了自己的话茬：“我感觉你问我有没有吃饭，是想摆脱那个小……”
如果直接说是小富婆的话，自己被迫偷听的事迹就坐实了。
所以她话锋一转，变成了“小姑娘。只有我说自己没有吃饭，你才能接着我的话，说去带我吃饭，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离开。”
绕了一大圈，陆希音好不容易把话给圆回来，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聪明。”夏清渊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
看得出来，陆希音今天是真的给夏清渊解围了。
夏清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文字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陆希音加快了往下走的步伐，想要和夏清渊拉开一些距离，方便她接电话。
夏清渊却没有避开她，也跟着她往下走。
甚至，似乎还调高了手机音量。
电话那头是一个轻柔胆怯的女声。
但是，夏清渊并没有听完对方的喋喋不休。
她停下了脚步，闲适地侧身靠着楼梯扶手，不疾不徐地说道：“莱莱，你多虑了。我现在真的有事，要先走了，改日向你们赔罪。”
对方忽然又大声地笑了起来，夏清渊语气泰然地客气了一番，便挂了电话。
陆希音转身等她下楼。
才发现夏清渊的目光正正好地落在了陆希音的身上。
不知道注视了多久。
她们已经快走到一楼，旋转楼梯口处，很多人正在低声进行商务洽谈。声音不大，却缭绕不绝。
在夏清渊专心得有些过分的目光注视下，陆希音倏然觉得，大厅好像变得辽远、空旷又安静了。
时间好像不再继续流逝了一般。
陆希音有些不自然地收紧了身体。
涌动在两人之间的暗流才随之消散。
夏清渊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继而慢慢收回目光。
陆希音轻声咳嗽了一下，问道：“来的时候发现隔壁有一家咖啡厅，那我们去那里谈吗？”
“去我车里吧？坐着更舒适一些。车就停在门外。”
如果是别人的话，夏清渊是一定会选择咖啡厅的。
介于极其正式的会面、和非常私人化的交谈之间的这种见面，咖啡厅、茶舍，都是她最心仪的场合。
但是当夏清渊看到陆希音水光潋滟的眸子，又转了念想。
如果在车里，气氛会更融洽，心态上也更放松。
陆希音点点头，跟着夏清渊走到门外停泊的车门口。
一个圆脸小姑娘站在那里等她们。
陆希音想起上次大雨天里，她拦下夏清渊的车并上了车后，见到的似乎就是这个小姑娘。
上次的经历实在有些尴尬，她甚至不好意思正脸看这个小姑娘。
“小陶，还没吃饭吧？”夏清渊问道。
圆脸小姑娘立马心领神会，立正道：“夏总，那我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
夏清渊点了点头。
“您要是需要我什么时候吃完，就提前通知我，我把握好时间！”说完，她还朝陆希音眨了眨眼睛。
陆希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搞得好像，她和夏清渊是特意来车里私会似的……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小陶立马一溜烟地消失了。
见她们要上车，服务生从门口小跑过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你先上。”夏清渊叮嘱道。
陆希音没有推辞，将小包斜跨到胸前，以脚尖为支点，优雅地转了身，就上了车。
夏清渊也跟着走进来，随意地靠在了椅背上。
看到她闲适的姿态，陆希音望了望窗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清渊的实力，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多了……
从内饰和结构上来看，这辆车和她上次坐的那辆车，好像并不一样……
而且，在这种地段寸土寸金、装饰富丽堂皇的私人会所门口，夏清渊的车，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停在这里，没有像其他的车一样被赶进停车场。
这样看来，刚才那个小富婆，岂不是更厉害了？
陆希音心里无声地叹气。
算了，乱七八糟的思绪都应该藏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道。
“7天奶茶店的副总今天来找我了。”陆希音控制住自己，用很自然的语气开口道。
车里有一股清冽的香味，淡淡的，却萦绕鼻尖，让人神清气爽。
“她和你说合同的事情了？”夏清渊问道。
陆希音点头，试探道：“清渊，合同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原本想继续称呼“夏总”，却又想起夏清渊的提醒，可一旦改了口，在这样的情形下，总觉得有一丝暧昧。
夏清渊的叙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夏氏集团想在饮料消费行业深耕，7天奶茶店是最好的选择，熟悉他们的品类是第一步。”
陆希音对商业市场完全没有实践得来的概念，夏清渊选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由于她多年从商的气场强大，只要她不笑场，对陆希音善意的隐瞒就绝不会被拆穿。
觉察到陆希音好奇又聚精会神的目光，夏清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眼底却掠过一丝浅笑：“直接砸给她们大单，很容易引起她们的怀疑，借由你作为夏氏集团和7天奶茶店的纽带，来促成这笔单子，则顺理成章的多。”
陆希音若有所思地点头。
车窗外灯红酒绿的盛景在夏清渊背后流转，她不疾不徐地讲话，颇有一种成竹在胸的味道。
“但是，清渊不是在美乐传媒……” 陆希音顿了顿，把“当小领导”几个字咽了下去。
她忽然觉察到，好像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夏清渊的职位到底是什么。
都认识到这个时候了，没有合适的契机，却去打探夏清渊的职位，似乎也不太合适。
陆希音灵机一动，接着说道：“在美乐传媒工作吗？你可以左右整个夏氏集团的订单吗？”
她将“工作”二字咬得极清楚，以至于夏清渊听到后，还低低地笑了起来。
夏清渊偏过头，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陆希音，悠悠道：“我的确只是在美乐传媒……工作。夏氏集团的这笔订单，是……董事长下派给我的任务。”
“可7天奶茶店还给了我回扣……”陆希音喃喃道。
“这是你应得的。”夏清渊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她：“你在电话里提到的事情，是什么？”
“7天奶茶店的副总，想让我为她家代言。”
闻言，夏清渊倏然放松了和陆希音的眼神对视，向后躺倒在椅背上，看了看窗外的风光。
她脑子转得极快，意识到7天奶茶店副总的小算盘后，点了点头：“那她的确很聪明。”
“我猜测这事可能会影响到你，所以想来问问，能不能接？”
“代言费合适的话就可以接。不会影响我。”
陆希音抿了抿嘴唇。
她大费周折地赶过来，怕电话里说不清楚，现在却被夏清渊四两拨千斤地回复了。
夏清渊的语气越是轻巧，越显得她这一趟多余。
“不过，遇事能想到先来找我，说明有进步。”夏清渊的语气里有了隐约的笑意。
这话说得模糊，陆希音的心忽然砰砰跳起来。
夏清渊娓娓道来：“这个圈子很复杂，到处都是算计、利益与对人性的考量。有的人一着不慎跌入泥潭，或被舆论裹挟，便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她很少以类似于说教的语气和陆希音沟通，这样会显得两人地位并不公平，感情上容易有上位者的优势，所以在说这话时，她特意斟酌着语气，想让懵懂的陆希音听明白，但又不至于显得过于高深。
陆希音点点头。
“但是你也不用过于惊慌。”夏清渊侧身凝视陆希音，车窗外的星光坠入她的眼眸，她似乎觉得这样说话不够郑重，甚至还贴近了陆希音。
当这张明艳大气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陆希音发觉自己毫无抵抗力。
车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悉数沦为陪衬。
她与夏清渊完全隔离于这灯红酒绿的世界之外。
滚滚红尘里，凡夫俗子的欲望不计其数。
可那双置身其中的眸子，纤尘不染，坚毅温柔。
“我相信，你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即使哪天捅出了什么娄子，也尽管告知我就是。”
夏清渊的声音越来越低，悦耳的音节里，似乎还有一丝悠悠的尾音，勾得陆希音心里痒痒的。
也许是靠得太近，姿势有些不舒服，夏清渊调整了一下衬衣的角度，一小片柔白的皮肤就这样裸露在陆希音面前。
陆希音一瞬间屏住呼吸。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