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因为与生俱来的咒术的影响,我有着自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记忆。
不能够遗忘这件事简直就是诅咒,因此婴儿时期所看见的鲜血和哀嚎,我都历历在目。
“这孩子以后会长得多么漂亮啊。”
“肯定会和悟,不,一定比她哥哥更加漂亮的。”
“不用那么漂亮,希望你以后过得快乐幸福啊。”
前一秒还在逗笑我的父母,下一秒胸口就破开了大洞。
顺着还在滴血的洞口眺望还能看到在血缘上跟我紧密相连的亲人--五条悟。
是的,我的哥哥五条悟杀害了他的父母。。
那时候他几岁呢,应该是五岁吧。
洁白的被精细打理的头发和被鲜血浸染却格外明亮的苍蓝色眼眸,就像是被精细圈养的宠物犬。
不应该这样说,宠物犬.......用核武器来比喻更加贴切吧。
鲜血和碎肉撒在我的身上,母亲压住了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他那无敌的六眼是否能够看到我和他相连的血脉之线。
我只是看到方才还在被父母夸奖的五条悟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在做完这件事后,那些所谓善后的人立马赶到了这处位于深山的小屋。
我一直在想,如果父母选择在繁华的市区养育我或者干脆不逃出本家会不会更好些。
毕竟在市区,以最强那时的控制力肯定会搞出大新闻,不逃出本家很可能不会生下我,他们会各自拥有其他的伴侣,其他的孩子。
事已至此,再多考虑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也只是对我的宽慰罢了。
窗立马带走了五条悟,并且告诉他,他消灭了一对诅咒师夫妻。
那是长老们用来控制住他的谎言。
在他离开不久,长老们赶到了此处,并且在确定我是女性后带走了我。
“她这个年纪还不记事呢。”
“这孩子是天与咒缚。”
“只要给她换个父母....她会听命于五条的。”
“绝对不能把她放在外面。”
“杀....不,就按照你们说的吧,正好那人也结婚了吧。”
最后说话的长老有着一头暗紫色长发,就和我的一样。
她轻柔地将我抱在怀中,即便她仍旧有着想要杀害我的想法,但她的怀抱如此温暖。
即便她喃喃着为什么要逃跑,他的女儿.....
那天山上下着雨,擦过车窗的雨滴就像是散乱的发丝,应该也刮起了风,只是我心底的飓风远比那风更加狂暴。
我早已不是当时无力迷茫的婴儿,我有能力杀害五条悟,就在12月24号。
长老们将我伪装成流落在外的五条旁系子女,让一对难以生育的五条夫妻收养了我。
有着和散落在青石板上月光一样发色的男子给我起了名--五条涟。
“这孩子的眼睛就像是小谭中泛起的涟漪般澄澈。”
父亲五条恩惠,随母亲改姓,为人和善,是名小说家;母亲五条晴,性格更加沉稳。
这是我的第二对父母。
按照长老们的安排,我会在本家长到十六岁,在那之后会嫁给其他家族或者本家的孩子,生出下一个六眼。
可父亲仅仅在本家住了一个月就难以适应那仅对五条悟宽松的家规,向长老会提出了离聚的意见。
“我们的孩子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总是笑嘻嘻的父亲板着脸对母亲认真地提出了这个话题。
母亲是直系的某支,她抱着我,轻柔地抚摸父亲的脸颊,安抚他。
“你看到了吗?”父亲摩挲在母亲的掌心,眼泪落到了我的脸颊,冰凉凉的。
母亲平和地笑着,身上那些贵女香薰的味道逐渐在咒术的驱散中淡去:“我为我选择了你不感到后悔。”
父亲抽泣着:“我们离开这里吧,回横滨去。”
横滨是父亲的老家,也是母亲游历时遇见父亲的地点。
窗外的树叶凋零,一个奇怪的男人蹲在对面街道的房顶上,想必那时五条悟正走过外墙。
母亲让父亲抱住昏昏欲睡的我,自己则去找了长老会。
我并不担心母亲,只是突然想起蹲在房顶上的男人前不久见过,应该是在五条悟成年前。
五条晴比五条悟年长二十岁,按照辈分,她其实是五条悟的堂姐。
她曾被称为五条家的新月,实力已经可以匹敌特级,但家族内的阻拦让她止步于二级。
毕竟实力摆在那里,没有那些虚名,母亲也是特级。
之后的事情我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用咒术轰烂了祠堂,长老们为保全自我同意了母亲的提议。
毕竟,我并无法使用咒术,而我的价值要在十六岁结婚后才能显现。
我盯着那个男人昏昏睡去,醒来后,我们已经到了横滨。
咸风带着铁锈味涌入我的鼻腔,双眼中满是比五条悟眼睛更加澄明的天空,那时候我分明没有想复仇的想法。
那种想法是从什么事情开始的呢....
横滨是国家的法外之地,在身为检察官的祖母庇护下,我度过了平和的幼儿时期。
母亲和祖母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同,有意地在我面前控制自己的言辞,免得我被其他人盯上。
国际间的战争在十岁那年平息,这一年五条悟也在东京咒术高中入学,那是一所激进派的高中。
按照本家内对五条悟的养护,让他入学东京高专也是情理之中。
从我人生中格外不寻常的那次相遇开始一字一句梳理我的思绪吧。
战争结束但物资并不算充沛,我抱着母亲交给我的泰迪熊--熊领口上系着一根黑白格纹的蝴蝶结--站在邮局外,手里拿着巧克力棒。
我当时在等待父亲邮寄自己的稿件,而他,这个可怕的男人拉住了我的袖口。
江户川乱步--穿着乱糟糟的军校服,不得体的披风下摆破破烂烂还沾满了灰尘。
“喂,你本来就不喜欢巧克力,那样拿着会化的,不如给我吧。”
邮局内父亲还在签署些什么协议,我看着江户川乱步呆滞的绿眼,赞同他的提议,将巧克力给了他。
男人拿过巧克力棒,一句道谢也没说,就像是喝醉酒的酒鬼那样,一手拿着巧克力棒,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此处,不出几百米,他砰得一声倒在了地上。
父亲正巧走出门,牵起我的手后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那团不明物,他赶忙上前几步,扶起江户川乱步后发现了巧克力棒。
我缓缓抱着小熊跟上父亲,端详昏迷的江户川的额头上流出血,一抬头却看见了震惊的父亲。
父亲声音颤抖,不可置信地向我发问:“涟,你在巧克力棒外面撒了安眠药吗?”
“没有。”父亲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说家,都说小说家要善于观察,但他并没有母亲和祖母那样了解我。
听到我回应的父亲松了一口气,我继续说道:“他是太久没有吃饭,在那边蹲太久,突然站起来脑供血不足罢了。”
父亲从口袋掏出为我准备的创口贴,用带有酒精的棉布消毒后为江户川乱步贴上了创口贴。
“爸爸,要把他带回家吗?”我注视着父亲将江户川乱步扔在长椅上,对这个奇怪的男人有了些怜悯的情感。
父亲安置好男人,对我摇摇头:“不。”他解释道:“我们不能把他带回家,你也认识那身衣服吧,涟。”
“嗯。”
那身军服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穿得起的,只有军阀世家或是深根在法院内的家族才能够让孩子入学,一言蔽之,那是贵族学院。
“不能破坏我们平和的日子。”父亲带着笑意再次说道。
“好的,父亲。”我握住父亲宽大的手掌,心想,父亲真是理想主义者啊。
回家后母亲没有追究我的巧克力去哪里,父亲为我打圆场说是我救下险些被饿死的孩子。
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两月后在祖母家竟然碰见了他。
他是跟着他的监护人--福泽谕吉来求助于祖母的。
“村田检察官,”穿着和服的男人恭敬地正跪坐在祖母对面,原本配在腰间的佩剑也被安放在茶几上。
祖母端起茶杯,缓慢地吹着水面的茶梗,用余光瞥到一旁窥探的我,无视了男人说道:“进来吧,涟漪。”
“打扰了。”
我向福泽谕吉半鞠躬后跪坐在了祖母身旁,那时我才看到被男人身躯遮住的江户川乱步。
他像是一只被养熟的家猫乖巧地待在那里,只是还穿着不伦不类的披风。
江户川乱步看着我,想说些什么,可碍于祖母在场还是咽下了话。
“是那小子让你们过来找我的?”
“是的,夏目师傅他临走前.....”
祖母打断了福泽谕吉的话:“既然找上我,那么我来给你们侦探社下第一个委托吧,如果成功了,我会帮你们对抗那个男人的。”
祖母瞥了一眼品茶的我,继续对福泽谕吉命令道:“带上我的孙女吧,去调查东京一个高中内学生的背景。”
“高中学生的背景?”听到委托内容的福泽谕吉感觉不可置信,即便他还是一张严肃脸。
“是的。”祖母将茶杯有力地放回桌面,那双明亮锐利的双眼紧盯着那时并不成熟的福泽谕吉:“东京咒术高专,你也对那地方有所耳闻吧,人上人不造。”
祖母并没有用名字称呼面前这个挺直身板的男人,而是用异能力的名称带着命令的口气:“这是我对你们的考验,夏油杰,他是从这界去往那边的人,调查并且可能的话将他带到横滨来。”
我面前的男人也将茶杯放在桌上,祖母面对比自己身躯大上一倍的男人丝毫不显颓势,反而还有心思开玩笑:“怎么,身为夏目那小子唯二的徒弟,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您会给我们什么?”
寂静到滞涩的空气中江户川乱步开口了。
祖母久违地面对陌生人轻笑:“江户川家的子孙,我记得你,两个月前险些死在街头受到了我孙女的救助吧。”
江户川乱步眯起绿眸,眼睛弯弯:“多亏了她的帮助,我才能在这里和您对话啊。”
“我会给你们一栋楼还有异能许可证,如何?”祖母一转话风,伸出左手手心。
“许可证期限是什么时候?”
“在你们完成委托后的三年内都有效,如果转换为永久,到时候看你们的贡献。”
江户川乱步好不客气、重重地拍了祖母的手,一把拉过我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记得把小姐这段时间的托管费和抚养费给社长!”
江户川乱步先带我上了地铁,丝毫不考虑我和他--那时候一个十岁一个十五岁的的孩子--怎么认路走到东京咒术高中。
被乱拳打晕的我一回过神就和江户川乱步站在了东京街头,这是我自离开本家后第二次去东京。
“我说...”我将车费递交给司机,叫住了跃跃欲试想要爬台阶的江户川乱步。“你叫什么?”
在我那时有限的十年时光中从未遇见过像江户川乱步这般跳脱的人,他还敢和祖母讨价还价并且绑走我。
江户川乱步本身就比我高,还站在三节台阶上,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太阳,叉腰自豪地说道:“我就是世界第一名侦探,江户川乱步。”
“你好可怕。”我缓缓爬上台阶,“你确定东京咒术高中就在这山上吗?”
江户川乱步颇为自豪地抹了抹鼻子,大声说道:“根据本名侦探的推理,我们要找的那个什么杰就在这里。”
“唔。”因为江户川乱步絮絮叨叨的声音太烦,于是我专心爬台阶。
东京和横滨距离很远,我们到山下时已日落西沉,树叶摩挲发出沙沙声,从繁忙都市逃出来演奏的蟋蟀和树叶还有其他昆虫动物奏鸣交响曲。
轻柔的凉风扫过我被长发闷湿的后颈,在久违地宁静中,我想我一直是个没什么警戒心的人。
只是这宁静没多久就被身后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打断了。
“你,你几岁啊?”我指着江户川乱步问道。
“哈...啊,十五啊。”江户川乱步趴在一块大石头上,落后了我二十个台阶。
“十五啊。”虽然没有刻意关注五条悟的消息,但那家伙也应该十五了。我观察了一会儿江户川乱步的神情说道;“那我先走了。”
“不不不不不不--”方才还和漏气却仍在进气的气球一样的江户川乱步听到我这句话立马弹起,跟上了我。
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你哥哥,也在那里啊。”
“哥哥?”我用关爱的眼神看向江户川乱步:“我是独生女。”
“哎呀。”江户川乱步毫不在意地揉乱了我的发型,他眼神望向远方说道:“本名侦探可是能够看清出你的一切哦。”
“....哦。”
我完全没有理会江户川乱步那时貌似是威胁的话,自顾自向上爬。
晚上八点时,我们爬到了校门口。
校门口站在一个短棕发女人,她依靠着柱子正在吸烟,余光撇到我和江户川乱步立马将烟扔在脚底踩灭,温和地问道:“小朋友,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不啊。”江户川乱步坦然地回答道。
穿着校服的女人似乎和江户川乱步没有差几岁,但江户川理直气壮答应了那句小朋友。
“我们是来找夏油杰的。”江户川乱步说道,顺便把我推了出来介绍道:“而她是来见哥哥的。”
“哥哥?”女人蹲下身,端详着我,问道:“你哥哥是谁?”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要说出被长老们隐瞒的秘密,那时无论是江户川乱步还是女人都好可怕,身体的疲惫让我难以开口。
“五条...”
这所高中中不止一个五条,女人也没有想到五条悟那边去。
我握紧拳头想说什么时,位于我们身后的打闹声传来。
“哎,杰你还要和家长打电话吗?妈宝男~”
“别闹了,悟,这么晚回学校,肯定要和家长报平安的。”
先进入视线的是两个墙一般的身影,随后是黑发和耀眼的白发。
“哎~”
“偶尔也和家长联系一下吧,悟。”黑发劝道。
而五条悟双手背在脑后,没心没肺地说道:“我的父母早就抛弃我离开了啊~”
啊,先于言语表露在外的是滚落的泪滴,他怎么能够,怎么有脸说是父母抛弃了他呢。
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貌似连呼吸都停滞了,耳边又响起那夜的雨声。
交谈声和父母惊喜的喊叫交织在我的脑海中,闯入我视线的银发儿童被一张黑色手帕遮住了。
“怎么了,小妹妹?”夏油杰半跪着将手帕递给了我,就像是安慰妹妹,而我真正的哥哥则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还说着“真是温柔~”的风凉话。
江户川乱步推开手帕,掏出卫生纸慌张地递给我。
女人护在我们俩人身前对夏油杰和五条悟指责道:“你们两个大猩猩吓到孩子了,不过,”她指着五条悟说道;“这孩子说是来找姓五条的哥哥,你有印象吗?”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我的头顶,随后移开:“旁系的孩子吗,我没印象--啊,对了,杰,你的电话还没挂断吧。”
比起我,他更在意夏油杰。我应该怪他吗,我擦干眼泪观察着五条悟,对秘密欲言又止。
我和他从那晚就已经被斩断了亲缘之线,事到如今为什么祖母还要我来见他。
江户川乱步勉强地抱起我,虽然十岁,但我是长得慢那一挂--身高只有一米一,那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残疾--对棕发女人说道;“我们已经见到夏油杰,就不打扰了。”
我被江户川乱步抱着缓缓走下楼梯却被五条悟拦住,他语气不善地盯着我们说道:“你们来找杰做什么?”
我趴在江户川肩头哽咽,江户川乱步轻松地说道:“我是他的学弟,也想来这所学校,你们也能看见吧。”
蝇头在停在江户川乱步头顶:“这个东西,应该叫什么,变异苍蝇?有老师说夏油前辈也能看见这些东西,我就来了。”
“那你身边的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我从未想到我会被五条悟如此厌恶的眼神打量,哪怕是不和善的哥哥,我也做好了会被泼冷水的准备,可事情真发生时还是会觉得...可怕。
“这个孩子?”江户川乱步腾出手擦干我的眼泪,“她做了个梦一直以为自己有个姓五条的哥哥,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对了,她也能看到变异苍蝇。”
哭晕过去的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觉睡醒后棕发女人也就是家入硝子推开了宿舍门。
“你睡醒了啊,你哥哥正在操场呢。”
江户川乱步这个可怕的男人,一夜之间笼络了咒术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