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小户

    韦姻儿见状一愣,慌忙在袖中摸索抽出一张香白帕子与人,待抹尽眼泪才令人开口。又怕哪句话说重了惊到她,话音捻得柔声细气:“不哭,你慢慢讲。”

    莲心抽抽噎噎的,如倒谷子般将原委一一道来:“我爹将我的卖身钱拿去赌,连娘给人浆洗衣物的酬钱也一并拿去,输了个精光,回来对着娘一顿拳打脚踢。家里米缸见了底,弟弟饿的只好去捡旁人不要的烂叶子,现在害了病,请不起郎中去看,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

    她说罢忽然扬起脸,两眼早已哭得通红,韦姻儿见她着实凄惨也跟着摇了摇头,颇有不忍,听她继续往下说。

    “阿娘实在没了法子,偷偷跑过来求我,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府上发的月银都被爹一早就要走了,我可怜的弟弟他才那么小——”

    莲心边说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韦姻儿算是听明白了,莲心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全拜自有个好赌的爹与逆来顺受的娘,都说可怜父母心,可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狠心的父母。她在莲心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眉目里有些忧色融化开来。

    “你娘与弟弟现在在哪?知道去哪里请郎中吗?”韦姻儿神色认真,同人接上目光。

    莲心点头答道:“他们也搬来长安了,就在城郊的草堂。”

    周遭漆黑一片,迎着几缕银白月光,韦姻儿微微呼出一口气:“那好,明早你过来找我支银子。”

    莲心睁大了眼惊在原地,没料到让自己束手无策的事竟这样轻松被韦姻儿应下了,两行泪如束不住般往下淌,作势就要给韦姻儿磕头。

    “诶,不必。”韦姻儿急忙伸手拦她,又扶着人起身,出言宽慰道:“往后若是有事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如今你算在我院中,也算得上有情份搭把手。”

    “回去罢,好生休息,明日赶个大早。”

    见莲心点头,她试着微微扬唇,按住被风吹鼓起的袖角,转身后小小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房里再度睡下了。

    第二日天刚微亮莲心便守在韦姻儿房前,把尚睡眼朦胧前去开门的小满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生怕自个儿瞧错了。

    韦姻儿听见声响从榻上支起身,一壁传人进来,接着光着足尖点在地上翻出一袋略扁的锦囊,从里面倒出几粒金瓜子。这原先是打算用来巴结府中关系的,辽叔没收,而今却派上了用场。

    “用来请郎中,再熬上几剂药。”

    莲心千恩万谢地接下了,待她跑出去后小满却沉着神色,有些忧心忡忡:“姑娘辛苦攒下的体己钱就这样轻易的给出去了?”

    要知道攒下这些金瓜子有多不容易,奉玉楼每月的月钱稀薄,凭着逢年过节赏下的红包攒起来,有时多余的首饰悄悄拿出去典当,几年来才落下这么些。

    眼见小满生气,韦姻儿轻轻拽人袖口,软着声:“知道你心疼我,可她有难处,我总不能眼睁睁地任她兄弟得病死了。”

    小满晓得她家韦姑娘是个好心肠,可她也出身贫苦人家,最知道人性最灰暗的那一面。她娘生前没少帮衬着舅舅,可舅舅一家呢,从小满爹手中拿走最后一点积蓄的时候发誓要照顾小满,没过多久就翻了脸,欺负小满是孤女,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做,最后又打定主意将她卖到窑子里。

    有时施下的恩惠反倒招来祸端,她想起韦姑娘讲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总觉这样露财并不是件好事。既然韦姻儿这样说了,她只好将这些话吞回肚子里,求老天保佑这莲心不是“狼”,是头温顺懂事的“小绵羊”,来日千万不要反咬姑娘一口。

    ***

    东市有一道巷子是专门的花鸟鱼虫集市,摆得琳琅满目,热闹极了,韦姻儿领着小满从道口穿过,一旁的八哥扒在架上突然咕了一声,叫声响亮:“福禄双全,祝您福禄双全。”韦姻儿蓦然一惊,随后又笑了起来。

    “哎哟,这是贺姑娘呢。”小满打趣道。

    这小家伙聪明得很,定是这家的老板教了几句吉祥话,遇见行人便主动出声揽客。也是赶得巧,既然有这个缘分韦姻儿便停步于此,挑了几只活蹦乱跳的小鱼。

    她回到府邸刚一进门,便见扶珩端着茶碗悠哉悠哉地撇去浮沫,听及脚步声也只是堪堪掀了回眼皮,出声问她:“要吃鱼啊,给膳房说一声不就好了?”

    显然是瞧到她手中捧着装有小鱼的小缸,韦姻儿听罢连忙挪了挪胳膊,把小鱼藏在身后不让扶珩看见,眸子里满是警觉:“才不是,奴家买回来的鱼儿是要养起来。”

    扶珩对她一脸倔强的模样很有兴趣,刻意逗趣:“可我看着这与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啊。”故意伸长了脖子,茶盏也不端了,搁在案上作势就要向她走来。

    “侯爷!观赏用的小鱼不好吃的。”韦姻儿小声辩解,明明有滑嫩可口的蒸鱼,干嘛要惦记她的小鲤鱼呢。她向缸内瞟了一眼,几只小锦鲤游得正欢实,可不能“羊入虎口”,索性扬脸很有一种泼出去了的架势,同扶珩对峙:“奴家今个儿就是自己做了俎上鱼肉都不会让它们进膳房的。”

    “好像谁想吃你似的。”扶珩努力抑制住向上翻眼皮的冲动,轻咳两声归回正经事,示意韦姻儿去看一侧椅子上搭着的衣裳,都是绣衣楼新送来的夏衣,他解释说:“方才你不在,我做主都留下了,你试试看。”

    韦姻儿摸着那薄如蝉翼的绫罗料子,想推脱少留两件,在觑及扶珩神色后默默吞下了,抓着一个问题问道:“现在.....试?奴家回房里换好出来行吗。”

    扶珩无语扶额,摆摆手允她去了。

    她踩着碎步缓缓上前,第一件是月白色的百花褶裙,肩头搭上素色小衫,整个人映得清淡可人,扶珩打眼一瞧将人挥退,一连换过两件还是这幅不咸不淡的表情。

    他稍拧眉,那双神气十足的凤眼微微睨起,称得上不怒自威,每逢如此韦姻儿心下便滋生些许的惧意,只好穿着另换的衫裙磨磨蹭蹭地走上前。

    扶珩这回倒是仔细端详了顷刻,拍板下这套:鹅黄刺绣的外披,内里是身撒花襦群,裙摆处的桃粉色染得漂亮极了。韦姻儿私心也最喜欢这件,要么说侯爷还是侯爷,的确有眼光,不知是见了多少姑娘才练出来的。

    “交给你的任务呢,拿上来。”扶珩摊出手心。

    韦姻儿折回取来已规整过的一沓文稿,眼巴巴地等着人点评,扶珩大致翻过几页后直接收拢起来,韦姻儿的一颗心也跟着悬起。侯爷不表态让人疑惑不已,这到底算完成得好呢,还是不好呢,总要有个定论才是。

    “明晚跟着我赴宴,就穿现在身上的这件。”扶珩喝下一口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鹅黄照得她越发柔白娇嫩,脸庞小巧又饱满,一双明艳娇媚的眼儿,从清秀中透几分不可方物的艳色,与其说衣裳衬人不如说是人抬衣裳。发髻低挽,垂落的几许青丝柔柔攀在她颈间,抬眼间总有种我见犹怜的情意在了。

    “是。”韦姻儿张唇应下,只是一颗心仍牵挂着几张纸页,扶珩见她余光总往上面瞟,抚掌轻拍了两下,诠她之心:“做得不错。”

    “奖励你的小鱼一个更好的去处。”他继又唤人:“成文!”与年轻侍从附耳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人领命离开。

    韦姻儿不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成文搬来一口大缸,显然是从前院现匀来的,前不久韦姻儿分明在进出前院时看到过。里面养了几朵荷花,叶面浓绿,现下花苞还只有半开。她谢过侯爷随后放游了鱼儿,小鱼在荷叶边沿游来游去。

    扶珩走到院中,停在她身侧。韦姻儿微微侧颈看着缸内景物,而小侯爷此时看她呢,同样也带了些赏玩的趣味。意识到被那道目光注视着,韦姻儿约微愣了一瞬,绽出一个明媚的笑。

    见她笑了,扶珩为自己刚才的决定深感英明,背着手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侯爷一直待到用过膳后才走,傍晚时莲心回来了,眼睛肿的像桃核,精神看上去却好了许多,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又讲了许多要为主子当牛做马报答恩情的话。

    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该出行的时辰,侯爷常用的那架马车就停在府邸门口,成文示意她向这边来。待她掀帘入内,果然看见扶珩坐在其中正在闭目养神,她特地放轻了动静,贼头贼脑的一幕恰好被扶珩睁眼捕捉到了。

    见扶珩又是将笑未笑的态度,韦姻儿慢腾腾地挪在他身边,索性也不主动开口,直到马车驶出几个路口慢慢转缓,她才动了动膝盖,怯怯开口:“侯爷?”

    “嗯?”扶珩侧目。

    “有没有需要我格外注意的事项?”

    扶珩略微想了想,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一壁回她:“没有,按平日行事即可。”

    话罢于马车停稳后领她一同入内,席间已有人已至,扶珩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率先落座早就为他留好的主位上,韦姻儿也因船高水涨得以居高临下的坐在一旁。

    方才来时几位正在聚在一起侃侃而谈,其中一人一直背着身,如今当面对坐,韦姻儿看清楚他的面庞后不由大吃一惊。

    那人竟是许久未见过的顾家二郎——顾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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