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留在那里会是更加安全的选择。”她淡淡地说道，看不出来什么喜怒哀乐。

    “我只是觉得作为‘助手’的话，还是跟着侦探更加合理。”迪奥把合理一词咬的重了一些。

    “你没有被限定，做什么都可以，注意安全就行。”她没有说的太明确，让人拿捏不准这个词囊括的范围。

    她的嘴唇飞快地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念什么，但什么声音也没有。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当中移向了另一端，他顺着她的视线向那个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

    等到他看回来的时候白曦已经走出好几步了，迪奥缓缓打出了个问号，这人没事吧？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现在还需要她。

    白曦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一定的风险性，她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痕迹。这是个标记，但不是免死金牌，她已经把底牌先露出来一张了，就看对面怎么处理了。

    “你确定要跟着？我比另外两个人加起来都有风险，你做好决定。”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因此出现了她能力之外的损害，后果应当由他自己承担。

    “我的决定就是跟着你。”说的很是那回事的迪奥正气十足地回答她，那样子颇有他未来义兄乔纳森的气概。

    “随便你。”她撂下一句又自顾自地往前走，期间迪奥能看到她扫了周围一眼又专心于前方的路途，真是个怪人。

    很奇怪，这里的居民并不以种地为生，绝大多数的后院都是杂草，只有一部分种了点植物，还是烟草什么的。

    “哟，萨凡纳侦探和您的小助手来了，你们来的可真凑巧啊。”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走了过来，面色蜡黄着，看上去距离逝世不久了，“老婆子我刚好准备了些面包，来尝尝吧。”

    于是他们就目睹了老婆子从那个篮子里拿出了一块没有发霉但是有乱七八糟的白色虫子在反复爬的黑面包，她骨瘦如柴的手将这块充满“诚意”面包向迪奥递去。

    “他嗓子不太好，最近吃不了太干的东西。”她看着老太婆没有打算收回去的手，最后拿过了那块面包，“您的好意心领了。”

    “哎呀，那真是太遗憾了，这可是能钓上鱼来的最好的鱼饵。”老太婆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白曦瞧见了远处有一个躲起来的身影，看来这个东西不解决是走不掉了。

    迪奥扯住了她的衣角，看着这个诡异的老太婆不断冒出虚汗，五官变得可怖起来的时候白曦把面包吃了。

    “……？！！”

    嘎吱嘎吱的，他甚至可以听见虫子爆浆了的声音，他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某人，对方顶着她那完美的脸蛋在……在他娘的吃虫子！！！

    绿色的汁液还沾染到她的嘴唇上来，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只是在吃最平常的东西……不不不，就算是他啃面包时也会有些表情去骂那硬的要命的死玩意。

    “味道不错，老夫人。您现在可以跟我说说这里哪是能钓鱼的地方吗？”

    她全咽了下去再开口的，那个老太婆也恢复成以正常的表情了，她乐呵呵地用有些刺耳的嗓音念着：“等水重新落下的时候，这里就会有鱼了。不说了，我老婆子还急着打窝呢，这次的收成应该会不错才是。”

    神经兮兮的老太婆走了，白曦快步走到一个足够隐秘的角落处开始催吐。迪奥却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心里也不完全是不膈应嘛。

    “那个虫子是只会长在水里的尸体上的，叫弥陀虫。”她吐完后擦了擦嘴，把一只白胖白胖的虫子拿给他看，“你仔细看看，它的身体上会分泌一种麻痹的物质，不过量很小。虽然说可以当临时食物来食用，但它携带的病菌也不少，吃多了容易生病，而且味道也很差劲。”

    一脸平静地说出来了很恐怖的话…迪奥一脸淡然地把这个没见过的东西的样子记住了。不是，重点是这个吗？！

    那个刚刚蹲在这里观察他们的人已经不见了。她要是没推错，就是刚才那两名女性当中的一个，红色头发的那个可能性高一些。

    鱼指的是谁呢？首先带一个她自己，已经吃下去过鱼饵了。老婆婆是向村民聚集地走过去的，“她”说要打窝了，鱼是指他们吧。

    这个地方很奇怪，不是她乱说的。一般来讲恶意应该会全部集中在她这种存在威胁度的外来者身上，但是这里的“村民”……看来还是得返回一次伯爵家了，但也恐怕没那么容易。

    首要任务仍然是调查恶灵，很可惜现在进度缓慢，尚不能确定恶灵与山下的塞壬雕塑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已经明确剧本与海洋相关，伯爵家是位于地势最高的地方，如果被水淹没的话最后地点一定是在那里。

    18.

    白曦很是正经地挨家拜访询问恶灵的信息，但东拼西凑出来的东西完全是个四不像，这倒是完全没出乎她的意料。

    他们通通没说实话，老练的海盗凭借自己多年的坑蒙拐骗的行径编点瞎话出来再容易不过了。比起海盗她更熟悉的是空盗，当然二者的本质没有太多区别。

    她点点头，又一次谢过回答问题的不善者们，冷淡地走过一家又一家，最后是那两位女性的住所。

    海盗之中少有女性，虽然海盗们看起来似乎无法无天，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法规——“海盗条约”。其中最让人感到困惑的是“航行中，船上不得有小孩和女人。带女眷上船的人将被处死。”

    然而在白曦的世界里，他们那边的“海盗条约”不存在这一条，胜者为王才是硬道理。

    至于女性偏少，那是因为普通女性在生理上确实比一般男性要弱是真的，在这里可不利于生存下来。这两名女性怕是只会更加难缠，真是难搞。

    “晚好啊，两位。”红色板寸头的女性表现的很是随意，就像她之前见到过的村民一样……不，他们是海盗，尽管藏的很好，但猫腻还是有的。

    先不说那个疤，就说自以为她也是毫不知情的外行人听不太明白的黑话，还有随机扒拉出来的一点小物件，都足够成为证据了。

    “晚好，别浪费时间了，女士。”白曦抬头看着突然站起的板寸女，忽视迪奥震惊的表情，“这对我而言不难看出来。”

    “爱德华，那么就先叫我这个？萨凡纳侦探真是名不虚传啊，总算是有个名副其实的来这破地方了。”

    爱德华笑着踢了一把破烂的桌椅后又坐下了，绿色的眼睛却不似她的笑容那样亲切，她不会因为她是个孩子就手下留情、就不去利用的。

    “那么有何高见，侦探小小姐？”爱德华的腿搭在桌子上，吊儿郎当的语气很难让人对她产生好感，“那帮黑心肝儿的可没让你捞到什么有用的吧？”

    白曦点头，爱德华抛了一下她的骰子：“我就知道，所以说啊男人都是没脑子的，怎么就看不明白小小姐你的价值呢。原谅我这个粗人说话不中听，但你属实让大伙吃了一惊呢，一个小个子侦探。”

    爱德华在这里待了很久，在此之前还有很多她这种半吊子“侦探”，受害者不少……但爱德华不是很在乎，话说另一个呢？

    “如果小助手想找另一个的话，她很快就回来了，总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会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爱德华的话音刚落下，木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水迹顺着她走过的路淌下，不过那名黑色卷发的女性手中拖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走了进来。

    “呀，回来的真快，贝迪。”爱德华对着白曦做出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我们的诚意，小小姐，不知你可还算满意？”

    “……你们是什么意思？”白曦已经摸上一开始藏起来的匕首了，她从一开始就认识到她们不简单。

    “鱼和替死鬼的关系。”贝迪随意地抹掉了脸上沾上的血迹，“老卡次现在可成了个真瞎子了。”

    贝迪把不知道是哪个但白曦确认在人群中她见到过的一位吊在了门口，随后她关上门，她问道：“或许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小小姐？”

    小小姐被她们念的听上去极具讽刺意味，她们不是很在乎迪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主导地位。

    “你们的目的。”白曦按住了有些紧张的迪奥的手，那个观察自己和老妇人互动的人就是爱德华，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也清楚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爱德华听上去很是咬牙切齿，她说的话是真的。

    “那为什么是我？你们完全可以等下一个有实力的。”普通小孩在这里算是劣势方，而且情报掌握严重不均等，跟这样的家伙合作属于是时刻会被当成炮灰的。

    “如果有下一个再说吧。”贝迪拿着蜡烛，接着吹灭了它，“先不说那堆废物有没有那脑子，在老太婆那里他们基本上就没了。”

    她没说的是，就算没有被老太婆干掉，也会被他们合伙当成炮灰。他们没法离开这里，但也不想死在这里，海盗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当然这也算彻底撕破脸了，不过她和爱德华觉得这很划得来，这一次的“侦探”很有价值，哪怕她只是个小孩。

    外面开始有水打在地上的声音了，下雨了。白曦眨了眨眼睛，别人的呼吸声她听得见，迪奥的手握住自己的手很紧，是的，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不会都不会经历这么一遭的，太要命了。

    水点声越来越大了，但粘腻的啪嗒声也越来越清晰，有东西来了。

    “好好听，小小姐，希望这不会吓到你。”爱德华冷不丁的话语没吓到白曦倒是吓到了迪奥，“我们还好心地通知了一下你在教堂的伙伴们记得关好大门。”

    “他们不会出来的，教堂内部就有足够多的信息点了。”白曦放轻了声音，“你们无法到教堂里搜刮有用的线索。但女士，你也得清楚一点，我没有泛滥的慈悲心。”

    合作是当然的，但她也不会特意关照这两位的死活。她们只是看着表现的很友善，只有需要外来者这一点才是真的。

    贝迪拍拍爱德华的后背，虽然她现在看不清老友的表情，但她也多少能想象的出来。她们看重以及讨厌的就是白曦的这一点，合作起来很方便，各取所需，但不好被利用。

    不过她又不会真的去不管她们死活的，一个守原则的聪明小傻瓜。

    粘腻的啪嗒声最后停留在了门前，在吊在门口的尸体前传出来了毛骨悚然的嘎吱嘎吱如同咀嚼的声音。

    它是直接啃食的吗？尸体不断撞击到木门上发出动静，让人怀疑这破烂的木门下一秒就会被撞开。

    白曦在仔细听，她甚至站起身来想要走到木门前，但衣袖却被迪奥死死拉住。无奈之下，她只能先拍拍迪奥的手让他松开。

    “你要去哪里？”他悄声问道。

    “我去听一下，很快的。”她无情地把他的手拿开了，接着故意发出脚步声让那两个家伙清楚自己的方位，然后贴着岌岌可危的木门蹲下去听。

    是的，撕咬声，像是野兽在吃着东西的声音。她发现了洞，一个小小的洞，于是她就通过那个洞去看外面的身影，但她什么也没看见。

    撕咬声慢慢小了下去，外面有一道闪电闪过，她才辨认出来它正在跟自己对视。小小的洞口外面是它的灰色瞳孔，紧接着开始不断的分裂挤压，发出了“咕叽咕叽”的声音。

    尸体被扯了下来掉在了充满水的地面上发出了动静，它就这样跟她僵持了好一会儿后咬着尸体往水里走去了。

    她看清楚了大致，鱼头人身的东西，脑袋上有如同肿瘤一样的眼睛，数量很多，它的手与脚是类似蛙的构造。

    至于更多的她也看不太清了，水漫漫地涨了起来，她不认为那足够支撑它漂浮，但实际上它就是飘在那上面的。也就是说，地形发生了改变。

    悦耳的歌声召唤着鱼人归去，雨声逐渐减小了起来，爱德华将蜡烛重新点亮。白曦已经站了起来，她推开了门看向外面。

    雨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下楼的木梯，水带走了掩盖的泥土，但天仍旧是黑夜。听不懂的歌词，曼妙的歌声，塞壬收获了猎物，于是今夜不会再有牺牲。

    “带走了两个，你们……”她转身看向了爱德华和贝迪，“按照原计划是打算牺牲外来者的，但这样人会不够的。”

    事实上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贝迪面上不显，本来前几天的夜晚都应该安稳度过的。

    “她变暴躁了，这很好理解。”爱德华给出来了一个与真相接近的答案，或者说祂不能再等了。

    “说说你们知道的吧，关于塞壬的，不破案是离不开的。”白曦转头把门带上了，“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少？”

    “本来有十三天的，但这个样子不好说了，可能只有七天甚至更短。”

    她们有船，或者有其他方法。白曦点点头，走回去再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先丑话说前头，最初的那一批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谁也不知道故事的真正版本。你是侦探，那么这种找答案的事情就归你了。”爱德华放在桌子上的腿又放下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带上我们找出去的路。”

    “嗯，我想这是共同的目的。”

    19.

    夜晚不适合出去，她和迪奥就暂时留宿到爱德华和贝迪的屋子了。走夜路最容易撞鬼了，如果可以她现在就希望能快点遇见。

    她用笔在纸上写着一些思绪，旁边的迪奥在悄悄看着她。灯光并不亮，不影响他的睡眠，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睡不着。

    帆布简单叠了一下就被放在地板上成为了临时床铺，但谁也没嫌弃。自己身上的衣物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白曦交给他的斜挎包里面装的有刀、食物和水，还有伊西莲在里面睡着了。

    “你不睡吗？”出于一种担忧，他向她询问道。

    “嗯？”白曦沉默了一会儿，这让迪奥想起来还是白天的时候她也是这种表情，然后面不改色地把虫子黑面包吃下去了，差点就成了“鱼”。

    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接着把一些东西拿了出来后扔给了他，她的外套很厚重，面料自然也是极好的。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先凑合当被子吧，是烛光太亮了吗？”她似乎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我尽量快点整理完思绪。”

    “不…不是这个意思。”她看起来更疑惑了，能从面无表情当中解答出这个的自己理解能力简直堪称满分，“我们算是个搭档吧？侦探和助手，我觉得我也应该做点什么。”

    “你是想知道资料吗？”

    “跟这里有关的都行。”

    关于塞壬，是航行者们不约而同听说过的事物。在白曦的世界，塞壬们的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不是见不到。绝大多数的塞壬都是人首鱼尾或者人首鸟身，小部分的混血儿则是双腿，但他们大体不变的是那双象征着种族的耳朵和尖锐的牙齿和指甲。

    塞壬主要以新鲜肉类为食，食谱很广，主要生活在海洋及其海滩附近里，歌声动听且具备催眠效果。在他们不想露出真面目之前，路过的家伙很可能会被艳丽/英俊的外表蒙骗过去，然后被撕碎。歌声绝大多数时候的作用是使被蛊惑者产生爱恋一般的感觉而主动跃入水中。

    据调查，塞壬的歌声的催眠效果取决于他们自身，如果能得到恰当好处的运用可以很好地安抚拥有心理问题的患者。但患者产生的依恋感也会大幅度增加，疑似具有成瘾的效果。

    其中人首鸟身的塞壬最为少见，但不排除在这里临时出现的可能性。

    根据爱德华和贝迪所言，塞壬或者说恶灵就是这里的主宰者，她是被最开始那一批的人里面的船长所迫害坠入海中，于是掀起来海啸吞噬了每一个路过她死亡之地的海盗进行报复，但暂时不清楚与伯爵家的关系。

    如果说实话了的话，他们无法在教堂里面自由活动，只有去献祭才可以免于一死。他们的活动范围不包括山上的伯爵府，那里的“人”也只会带外来者来到这里。

    在第十三天的雨夜这里会重新成为一片海洋，在熬过暴风雨之夜后恢复到这样。每间屋子都有配套的小船，但能容纳的人很少，她们两个比较出名加上解决了很多人，于是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来招惹他们。

    “而我的想法是，伯爵府肯定是跟恶灵的执念或者事情原委有关。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必须取得一些能让他们满意的证据才能通过随从再返回到那里，而大概率那里才是出口的关键。”

    “而且我们还得空出时间去调查伯爵家的秘密，伯爵和伯爵夫人身上的问题。时间不多，但任务很紧张，明天的安排是返回教堂跟那两个人说一声。”

    全是坏消息，迪奥深感未来无望。那两个女人根本也不是什么好鸟，对于没价值的事物就像他会做的一样，理都不理。

    他还是注视着她，对方坦荡的模样又让他头疼，“你觉得另外两个外来的能信吗？”

    “不知道，但不妨碍我的职责。”果然是她会说的话。

    他觉得有些疲累，困意一下子就上来了。看他打哈欠，白曦也终于放下了不重要的纸张，一口气吹灭了光源，然后就这样走过去躺在他的一边。

    他勉强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她这个人做什么都是静悄悄的，甚至如果他没抓住那点响，他都不会觉得有人在旁边。

    先这样吧……晚安了，这个倒霉透顶的一天。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