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离七点只剩十分钟了,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让进教室的人赶快把书拿出来复习
今天是个艳阳天,已经有阳光偷偷跳进教室。还剩两分钟
顾秋筠拿着地理书背得正起劲:“政交市劳技…...”
“魏小二!现在立刻把你的书包拿着到教室外面等我。”班主任突然一声,整个教室都安静了。
魏小二站在离座位还有两三步的地方踌躇。
“听不懂吗?”班主任再次发话
“我…我…我想拿张纸擦汗……”
“停止你愚昧的行为!抄答案就算了,还告昭于世,连隔壁几个班的班主任都知道了,你可真是个蠢货!”
班主任虽然只有一米六六,比顾秋筠还矮,但耐不住他气场强,手劲儿大,把魏小二像拎大鸡仔一样拎出去,对方都不敢动弹.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匆忙,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随后,班级内响起了一阵迟到的议论声,谈话才刚开始,才仅仅说了几句,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打断,班主任的头刚探进来,教室就安静了
“继续读书。”学习委员站起来主持纪律,班里才稀稀拉拉地响起读书声。
早自习从七点到七点半,虽然今天考试,但依旧会有老师来守早自习.自习上到一半时,门外突然传来响亮地目光声.
班里又安静了
“继续读书啊!”语文老师象征性地说了一句,自己却站在门口不走了。
七点二十八.语文老师前脚刚离开,班里就响起一声比早读还整齐的:“我靠!”
有不怕死的人借口上厕所,出去发现两人已经转移了战场
林曜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的双腿像不受控制的节奏器,轻轻摇曳。手中握着一盒肠粉,他一边埋头吃,一边目送着一个又一个的同学离开教室,不禁低语:“这群人对八卦这么热情吗。”
一旁,林声晚正聚精会神地复习着化学方程式,对林曜的言语置若罔闻。
“这下应该可以了,老幺的心情应该能够平复了。”林曜自言自语。
“为什么”
“我从荣庭轩那里听来的,顾秋筠的家庭对她的排名,成绩方面很看重。”
“来不及了。”
“啥意思?”
“昨天答题卡就已经录入,到现在,恐怕已经改了几百道题了。”
“至少能让魏小二后面的成绩作废吧。”
“但作弊的只有他一个?”
“整个班级、整个年级,有多少人握有答案?这已经不是个别现象。”林声晚无语地看向林曜,说完,又将化学书翻过一页,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林曜的幼稚和对这件事的无奈。
在处理魏小二的问题上,目前尚无任何消息外泄。考试流程并未受到影响,依旧按照既定的节奏进行。然而,每场考试结束后,总能听到类似的低语在空气中回荡:“听说二十三班的答案……”
漆黑的夜,顾秋筠和季来之并肩走在操场上。顾秋筠从出教室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双眼无神,脑袋耷拉着。
和平常的顾秋筠比起,这样的她就像被夺舍了一样,焉焉的,看着挺让人心痛的。
后面依稀传来安知和他朋友嬉闹的声音,想让顾秋筠走快点,但觉得不人性,只好疯狂安慰她。
“唉,不就是一次考试吗?下次考好不就行了?那些人这次能抄到答案下次能抄到吗?高考的时候能抄到吗?”
这是一句耳熟能详的话,顾秋筠曾在不同场景,不同人嘴里听到过,没想最讨厌这种废话的季来之也会这么说,心中不禁掠过一丝笑意,然而沉重的思绪压垮了她,只能勉强牵起嘴角。
看顾秋筠又副模样,季来之再也想不出用什么话能安慰她,其实这么多年,她知顾秋筠为什么对排名这么看重,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远大的报负,想报哪所知名985,211。而是......她以为这么多年,顾秋筠已经脱敏了.但事实证明:并没有
两人沉默地走出学校,走到停车场.刚坐好,季来之就开始大呼小叫“停!停!停!让我下来.”
“怎么?”
“你看对面那家便利店旁站的人是不是我妈.”
顾秋筠嘘着眼睛看了看:“好像是。”
对面的便利店修在分叉路口上,是离开学校的必经之地.
“那我先走了?”
“去吧.”
“她要是问起你,我就说你今天扫地。”
“行。”
季来之的妈也相当于顾秋筠的半个妈,对俩人要求相当严格,明文禁止两人骑电瓶车上下学.要是不小心被碰见了,估计得被唠叨大半天
顾秋筠坐在车上,看着季来之渐远的身影,不禁神游,她发现,日子好像越过越无聊,越来越没盼头。
拧动车钥匙,车头转向了另一条路。
每次顾秋筠单独回家,都会先去市中心转几圈,再绕路回去。
这样的行为,无外乎有两个原因:
1. 她家离学校实在太近,直接回家似乎太过早。
2. 她发现似乎有同班的学生会经过那里。
往日里,她在班上告诉同学们她住在××小区,实际上,她住在那个小区围墙外一个连外卖地址都填写不出之地。
平日里,若是与季来之一起回家,被同学遇见,她还可以找借口说是在送季来之。但若是她独自一人被撞见,就百口莫辩了。
平日.如果和手来之一起回去,被同学碰见,她还可以狡辩一下说是送手来之回家.但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被碰见,就百口莫辨了
往日里,她也不这样,然而某个夜幕低垂之际,她将电动车轻轻停在楼下的阴影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句:“这地方真的有人住?”
在五光十色的霓虹映照下,月光二字的真谛似乎从未被世人所领悟,沉重的夜幕将街道紧紧包围,使得它变得异常拥堵。街边菜地的蟋蟀在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中吓得默不作声。
骑车去办理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时,顾秋筠很喜欢堵车。或者说,她很喜欢利用这点时间发呆。
更或者说,她享受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仿佛在时光的长河中悠然自得,让每一个瞬间都变得无关紧要,却又无比珍贵。
在漫无目的的遐想中,她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她轻轻一侧头,
哦,是林声晚。
林声晚斜倚着公交车站的栏杆,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在嘈杂的人流中显得既醒目又自成一景。车站上那晕黄的灯光,角度恰巧,为她的身影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仿佛平日里的那份冷漠与疏离,在此刻被软化了一些。
眼前的公交车犹如一个满载的船只,司机的嗓音穿透拥挤的人潮,急切地催促着迟疑的人们尽快登车。
她此刻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也在叹息生活的不如意吗?
笑死,人家一生就在罗马,有什么不如意的?
顾秋筠将车停靠过去,按响喇叭
“去哪,我送你?”
*
拉着人在路上飞奔的顾秋筠还在思考
为什么?为什么会问为什么?
*
或许前几周看见林声晚还有点尬尴,但现在,无所谓了。她和荣庭轩的矛盾跟自己屁关系都没有,当时还急冲冲地要帮忙找人,觉得跟自己有些干系。后面细细想来,自己做错了什么?错在和她看了同一本书?哼!可笑可笑.
至于在操场那天……估计对方根本没放在心上,
念及此,她将车缓缓驶向对方。轻轻按下了喇叭,随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去哪?我送你?”
不过没想到的是,对方会问
“为什么?”
一般人遇到别人的好意要么说:“不了。”要么说:“谢谢.”
但谁叫林声晚是二十三班人。
关于为什么,或许因为顾秋筠是一个热心肠。
也或许因为顾秋筠此刻不想独自一人。
身边的车流变得疏松,只剩几个住校生还带在摊贩前买宵夜。每件事总是发展的这么快。
“顺路,你走吗?”
林声晚先打量一番顾秋筠再徐徐说出
“财富中心B区”
啧,一点也不顺路
“等等,还是去人民医院吧。”
顾秋筠点头。
*
拉人上车后,顾秋筠才真正开始后悔。
林声晚就是台人形制冷机,她在哪儿,哪儿就冷场。可偏偏,顾秋筠最怕冷场,所以只好像被触发了被动技能一样不停抛出问题.
“没想到你也看《岛上的人》啊,我一直以为这是本很小众的书,之前去豆瓣上搜,都没几个人评价。”
“嗯.”
“你觉得好看吗?”
“不错。”
“你从北京那边过来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
“除了习俗外不同外都差不多。”
“那你适应吗?”
“嗯”
......
就不该找林声晚!路上随便拉个熟人不比这好啊?
顾秋筠狠狠谴责自己,如果能让少感情用事一秒,就能少件麻烦事。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变成冷酷无情的人!
“你现在…”顾秋筠不死心,想再尝试一下。
“其实你不用一直抛出话题。”林声晚打断。
“我以为,你会一直盲目乐观。”
一句让顾秋筠不禁沉默。
原来她也知道,荣庭轩真是个大嘴巴,顾秋筠腹诽
街旁摊贩琳琅满目,各色招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她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啃老基”,第一次看到时,让她乐得合不拢嘴。
这就是为什么顾秋筠会时不时来市中心转转——她不喜欢单调的生活。
“你看到的我,不是完整的我。”
“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包袱。”
“包袱?什么包袱?”
“没有人会凭一个人的表面就判定这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你想哭就哭吧。
想哭就哭。这几个字,顾秋筠曾在很多本网文中看过,通常位于一个主角安慰另一个主角话里的开头或结尾。
当初,她无法共情,没感到有什么令人动容,与众不同之处。如今才顿悟,原来不同心情下相同的话有天壤之别
绚烂的颜色在眼角飞驰而过,这是第一次听林声晚说这么多话,又清又脆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有在深夜听《蒲公英的约定》①同样的效果。
顾秋筠轻笑
“我并不想哭。只是有点失落,怎么有人会抄答案抄得这么心安理得。”
“大道理任何人都晓得。到现在还这么丧,不止失落这么简单。哭泣是有效的疏通方法。”
顾秋筠又轻笑
“你就这么想我哭?”
“林声晚”顾秋筠突然轻轻喊对方的名字.
“你在安慰我吗?”
“原来你也会安慰人啊。”
“没有人会凭一个人的表面判定这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林声晚淡淡回答.
*
刚踏井医院的大门,就看见急冲冲走过来的林曜.
“怎么现在才来?”
“没车。”
“外婆刚才还说想见你未着,半天没等到,现在已经睡下来了。”
在病房门廊,林声轻声叫住了正欲推门而入的林曜,询问:
“爸呢?”
林曜耸耸肩
失落的神情在标声晚脸上一闪而过,没等林曜开口安慰,林声晚就伸手把房门推开.
病房里很暗.只能看清房间的大致布局,病床前有一个女人静静地坐着
“妈。”林声晚轻喊
“坐会儿吧,等十点半我们就走。”
*
“妈——暑假我能不能去你那儿?”顾秋筠拖着嗓子撒娇问。
唐女士坐在视频通话的对面正在护肤
“那就看你这次期中和期末的表现咯.”
“我们这次期中考试有人作弊了,”顾秋筠把来龙去脉通通解释了一遍“不信你问季来之,她也知道。”
“真正有能力的人就算别人作弊了也能考很好。”
“可是......”
“那就不看排名,看总分数吧。”
顾秋筠抿了抿嘴:就知道会这么说。
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唐女士打断
“哎呦,你看,都快十一点了,还不睡,小心明天上课打瞌睡,快睡觉去吧.”
说罢,便把电话挂断了,顾秋筠一看时间,顿觉不满,才十点半呢.
*
在逼仄的车内,空气仿佛凝固,滞涩而不流通。
随着车辆的启动,眼前的景色如同电影画面般开始缓缓流动,汽车稳健地驶离了医院,驶向来时的方向。
车内,林声晚注视着窗外的夜景,与来时的景象如出一辙,心情却大相径庭。心中不禁想,其实坐电瓶车也不错。
林声晚并未开口询问,但林曜却按捺不住,“妈,爸呢?”
驾驶座上的人默不作声,车内的气氛因此变得更加沉重,仿佛比狭窄的空间还要让人感到压抑。
一声轻叹先行,接着是缓缓徐徐流出的声音。
“你们今年十一月就十七岁了,有些话不用我说也明白,以后别再问了。”
“那我们以后一直待去这里吗?”
“至少高中三年是”。
林声晚没参加谈话,眼睛望向窗外,脑海里却是另一幅场景,
来这里前两周,父母就开始吵架。
摔东西,夜不归宿都是家常便饭。
这样持续了一周,在两人吵得最不可开交的那天晚上,母亲接到一个电话,第二天就带着姐弟两马不停蹄的来到这里。
以为待一周左右就回去,结果直接给两人在当地办理了入学.
一幕一幕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回过神来时,己经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