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头大了。
段乖觉坐下心情特美,空包随手一塞,双手置在脑后哼着哆啦A梦主题曲。
……很吵。
这是个意外,阴差阳错,两个人又成了同桌。
“哟新同桌,又见面了。”他笑得没心没肺,和穗禾对视那一刻的冷淡没由来地消散,程青安时常想什么人才能锻炼出如此优秀的变脸能力。
和初中也不是一个样子。
收拾完他哼着歌看小说,不知道哪淘的,很厚一本故事会合集。
“你的资料去哪了?”
程青安顿了下笔头,从刚才就注意到他的书包轻飘飘的。
对方挠了下脸,啪一下合上书,试探道:“呃,带回家忘带来了?”
眼神透露出“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的意思。
他初中是出了名的睡大觉选手,老师轻易一击粉头叫不起来,成绩差也是无可避免,一系列差生行为她也勉强理解。
但资料刚发没几天就不见了,是否有些过于超出常理。
程青安:“那个资料老师是会检查的。”
检查这种事大家知道是名头,没几个老师能一张一张看完,费时间费精力就为清出几个不做作业的学生,代价忒大。所以前几张做了后面留白或者没做的一大片夹杂几张废纸,都是常规操作。
可起码人家要收到手上啊,东西都没了,连应付都应付不了。
闻言,段乖觉僵硬一瞬。
“多久?”
“明天。明天发新书,也顺便收资料。”
“不是刚发没几天吗?”
“老师是这么安排的。”
“你卖废品了吧。”
不要误会,他家境不错,卖废品是他的一个爱好。
初二期中考完就把所有书无偿捐赠给了卖废品的老爷子,被老师骂得狗血喷头还不知悔改。
听说是那老爷子诉苦孩子不孝、老婆卧床不起,只能靠他一个人收废品支撑家业。
然后他就捐了,连带着身上的几百巨款。
之后他还一直关注着那家人,不知道后续如何。
“这次不是,我拿着资料走在路上,有个奶奶问我需不需要,我想着不需要,给她也无所谓。”
“……”
这家伙老了肯定是最被子女恨的那类,一个诈骗电话能家底带底裤都一起赔进去。
程青安眼睛没离开过演算纸,算出答案,她才停笔,说:“祝你好运。”
*
幸运女神眷顾了他。
杨端说那资料不收了,大家拿着留作开学纪念。
开学纪念……
“他哪怕给我们拍个全体大合照都比这玩意儿强啊,”郭穗禾下课拉着她上厕所,边吐槽,“还不如收上去呢,扔了可惜,不扔碍眼,白占位置。”
“都是基础题,没必要留,扔了没什么可惜的。”
程青安做了一遍,大部分都只是为了引入高中知识和强化初中化学物理的公式计算,写了加强记忆,不写也就是少看几遍书的程度。
“上完这趟厕所,就要上第一堂课了,啊啊脑子里全是刚看的jump漫,根本无心学习嘛。”
“还没转换过来啊。”
郭穗禾痛心疾首:“开学综合征哪有那么容易消除!呜呜呜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芯片,学习的时候就把知识装进去,不学就取下来,一到考试又装上……”
“大型考试芯片会被检测出来吧?”
“不要拆我台嘛!啊,你先去,没位置了。”
不得不说,乡镇学校和市县中就一个地方意外相似:厕所。
位置少,还是落后的一条道蹲坑,地板连瓷砖都懒得贴,天花板常年漏水导致凹凸不平的地面总是积着一滩脏兮兮的污水。
和外表亮眼的装修格格不入,而且狭窄得要命,塞十几个女生就满了。
“一层楼就配置一间男女厕,什么时候学校扩建一下,真小气。”郭穗禾嘟囔着从厕所出来,“还有啊,洗手对着的这张镜子也太脏了,放在这里到底是起什么作用。洗手也不是自动感应……”
她嫌弃也理所当然,郭穗禾初中上的是私立学校,原本打算继续读本地一所国际化私立高中的,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市县中。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在程青安浅薄的认知里,市县中已经是最优的一所中学了。
郭穗禾拉着她的手又说说笑笑往教室走,走廊没什么人,显得迎面走过来的几个人尤其突兀。
其中一个是段乖觉,一个方述,还有个不认识。
一看见她,段乖觉勾起笑,眼皮微微地抬着,招出租车司机般伸出只手,手心对她手背对自己:“喔,同桌。”
“……”
那只手随着两人步子迈进,越来越靠近她的脑门,像是什么逼近的机关,郭穗禾瞪着眼睛拉她侧身意欲让他们先过,在她眼里大概这是什么讨人厌的恶作剧。
本来她对段乖觉印象就不太好,这蠢蠢欲动的爪子一露,显得他更像个神经。
就要躲到边上让这位开学就欺负新同桌的恶霸大摇大摆过去时,程青安面不改色抬高腿,前伸,死死下压。
毫不留情,不遗余力地踩上了他的脚。
“喔,同桌。”她彬彬有礼地回道。
在郭穗禾和程青安相处的军训时光里,对方从没露出过浪静风恬却潜藏杀气的行为。
“这是朋友的相处方式?!”
她被震惊了。
*
“写作敌人,读作朋友……啊不不不,那明显是仇人见面吧?”
回程她反复念着这句话,和入魔没什么区别,神神叨叨的。
“那我回位置了。”
书堆着还没写名字,第一堂语文,正好是老端的课,她把书扯出来在第一面工工整整地写上名字。
字迹平平。
她想了想,决定把这项工作还给段乖觉,自从初中他有一次一口气把桌上所有书都签上名字后,这项工作就全权交给他了。
他字好看,可能是从小练过。笔锋凌厉,线条在手下流畅有力地延伸,一模一样的比划,创造的却是不同的世界。
光看字迹,很容易把他认成优等生。
也不是没练过字帖,什么田英章、司马彦、吴玉生,练过,效果不明显,对这个她也没执念所以将就到现在,机器阅卷扫出来能看就行。
上课铃响,杨端笑眯眯地进门,在讲台上喝口茶水,给自己来个舒服的站姿,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同学们好——”
“报告。”
程青安头都不抬,旁边位置没人,想也知道是谁。
“我的课大家不用喊报告啊,想上厕所直接去,迟到直接进,不用一嗓子通知老师,老师啊,年龄大了,经不起你们中气十足一声吼哈。”
“但是啊但是,同学们上厕所别栽窝去,被年级主任抓着了,表面惨的是你们,实际惨的是我的子儿。”
杨端说话风趣,除开开学安排座位这一件事儿和学生起了争执,一直以来都是放养,年龄虽然大了点但没代沟,能跟上年轻人思维和热词,班上不少同学都对他很有好感。
于是立马有人接话:“老师你长得很年轻的!一点不老!”
“嘴这么甜,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叫尚燃。
好像是和上次江青荧一起对杨端座位表说不的那个人。
杨端直乐:“我记得你名字,没记得你脸。我们班其实大部分人我都记得……”
说着他走下台,从第一排按着顺序一个一个说你是谁兴趣爱好是什么,全班56个人,他愣是一个不留地数过来,站回讲台时,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
教室响起揶揄的吁声,几个闹腾的在下头喊老端你真棒,峨眉山猴子一样嗷嗷直叫。
“老师也觉得自己很棒,这下大家应该也不会忘我了,别看我人到这个岁数,记忆力比你们班上有的人还好……”他配合道。
一节课很快过去,上完语文班上闹哄哄的。
接下来又过了几个老师,程青安关注的还是数学,女老师,王芳,板着脸,短发,小蜜蜂别在腰间和数学老师的大众形象相去不远,第一节课就直奔主题。
她没说我们已经落后别人很多要快点追上什么的热场话,在说翻到第几页时她唯一说过和课堂无关的话只有一句:“重点班已经讲到函数了。”
挺合程青安胃口,不啰嗦简洁明了。
一瞥,某个人已经流起哈喇子呼呼大睡了。
除开数学,其他课他倒是能好好听下去,英语甚至可以说如鱼得水。口音正,声音也好听,英语老师夸了他很多次,问是不是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
果然。
英语老师很中意他,让他当英语课代表。
他带着数学课上有的茫然拒绝,大拇指往旁边指:“老师,我就占个先机,班上英语好的大有人在……”
程青安心口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他说:“比如我同桌。”
郭穗禾后来说他的语气有点像炫耀老公的小媳妇。
呵,谁信。假如下一次月考英语考砸了,那就是在全班面前丢脸。
程青安是这么想的。
*
段乖觉睡眠质量好得匪夷所思,王芳走到他面前用小蜜蜂对着他说话、拿戒尺敲他桌子,段乖觉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
作为同桌,她见证了王芳从非要叫他起床听课到警告他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的转变。
可喜可贺。
程青安对段乖觉学习数学的痛苦曾经是感同身受的,但他可以趴桌子上大睡特睡,她不能。
说过了,他家境好,不靠学习或许以后也有出路。
她只有学习这一条路,要一直走,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