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水康村。
“建生！你的包裹到了。”
大队长扛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老远瞧见周建生，立刻扯着嗓子喊起来。
“我的包裹？”周建生刚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闻言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泥，他蹙眉走了过来，晒得黢黑的脸上满是疑惑，“怕是谁寄错了吧？谁会给我寄东西。”
“错不了。”
大队长一蹲身卸下肩头的箱子，箱子砸进泥地里，发出一声闷响。
他站起身摸了把额头：“我从邮递员手里接过来的，指名道姓给你。”
“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周建生咧嘴一笑，手指敲了敲箱子，他忽然想起什么，眯了眯眼睛，“该不会是玥丫头寄来的吧？”
话音刚落，周建生心头一热，三个月前林秋玥给他寄来一封信，里头整整齐齐码了几百块钱。
他顿时心里不是滋味，林秋玥走的时候他什么也没给，玥丫头心里头还惦记着他。
大队长没发现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他低头瞅了看了眼邮递员给的单据：“从H省寄过来的，八成是玥丫头给你寄过来的。”
他手指在单据上摩挲着，语气带着欣慰：“玥丫头真是个懂事的，出门在外也不忘惦记着家里。”
周建生摆摆手，语气中却带着掩盖不住的骄傲：“我那用得着她给我寄东西啊，她跟我侄女婿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大队长把单据往他怀里一拍，笑道：“这是玥丫头的一点心意，人家隔这么大老远的还惦记着你这个长辈，你就偷着乐吧。”
周建生嘿嘿一笑，粗糙的手摸着头傻乐，咧开嘴笑着：“这孩子……”
大队长随口道：“林大丰要是不糊涂，这会也有他的份。”
闻言，周建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大队长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赶紧补了句：“瞧我这嘴，说什么呢……”
周建生倒也不恼，点头应了声：“是这个理，你也没说错，是林大丰自己把握不住。”
大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得，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急啥？”周建生连忙挽留，“这条都快黑了，留下吃个热乎饭再走啊。”
“不吃了，大队上我还有事没处理完，下次来。”
闻言，周建生也不好再挽留，他在身上摸了摸，从皱巴巴的衣兜里摸出一根旱烟，递给大队长：“成，你忙你的，下次一定要来啊。”
大队长接过他递来的烟，别在耳后挥挥手：“成。”
……
陈玉梅一回来，就看到桌上摆着的东西，她面露惊讶，赶紧上前两步：“这是啥啊？”
她把箱子打开，发现里面都是肉，惊讶地看着周建生：“你从那弄来的？”
周建生坐在饭桌边，喝了口面前的酒：“玥丫头寄来的。”
陈玉梅脸上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笑得合不拢嘴：“这丫头寄什么东西，家里又不是没有肉。”
“你懂什么，这是红肠，H省的特产，别处吃不到的。”周建生眉头一皱，语气中透露着不耐。
闻言，陈玉梅抬头瞧着他，看见他手里的酒：“你这酒也是玥丫头寄来的？”
“那是当然。”周建生的下巴扬了扬，他指了指旁边，“这些是她给你和三个孩子们买的东西。”
陈玉梅闻言兴奋极了：“这孩子，这得花不少钱吧。”
她伸手摸了摸，又是吃的又是穿的，陈玉梅一时乐得嘴都合不拢。
周建生数落她：“你一天就知道钱。”
陈玉梅没接他的话茬，突然想起什么，蹙眉担忧道：“你说玥丫头买这么多东西往家里捎，她对象能同意不？”
“怎么不同意，玥丫头信里都说了，这都是季璟岱让她买的。”周建生哼哼两声，“妇人之仁，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我这也是替玥丫头操心，万一人家不愿意看玥丫头补贴娘家，对玥丫头有意见怎么办。”
周建生闻言动摇片刻，但想起他跟季璟岱通过电话，季璟岱不像是这种人。
他笃定道：“不会的。”
陈玉梅放心了，她在周建生旁边坐下，遗憾道：“前两天部队来政审的同志刚离开，不然还能让他们带点自家腌的菜给玥丫头。”
周建生眯着眼睛盘算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道：“等过年杀了年猪，咱们熏点腊肉寄过去。”
陈玉梅神色犹豫片刻，咬牙道：“也成，我到时候多熏点腊肉。”
玥丫头寄来的肉看样子也不便宜，她也不能白拿白吃。
……
部队。
林秋玥刚回家属院，樊春华就神秘兮兮地跑了过来。
“妹子，你说得可真没错。”
林秋玥放下外套：“怎么了？”
樊春华凑近她，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那个副营长，被庄旅给撸了。”
林秋玥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庄旅对他为人处事有意见，迟早的事。
樊春华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绘声绘色地跟她描述：“你是不知道，那付飞鹏被庄旅调去后勤了，他不乐意。整天耷拉着一张脸，跟谁欠他钱似的。”
她咂了咂嘴，边说边比划，活像她见到全程似的：“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想走歪门邪道，被人给发现了，庄旅二话不说就给他撸了。”
樊春华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你是没见到那天的阵仗！付飞鹏那脸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惜你天天上班忙得脚不沾地，错过写出好戏了，真是可惜了。”
林秋玥轻笑摇头，玩笑道：“嫂子说得活灵活现的，跟身临现场一样。”
这话樊春华很受用，她别得不行，八卦倒是很在行。
“哎，差点忘了。”樊春华突然一拍脑门，眼睛亮了起来，“眼看着快十二月了，过段时间等河面冻瓷实了就能摸鱼了。妹子在南方应该没见过，要去看看不？”
“摸鱼？”林秋玥疑惑地眨了眨眼。
樊春华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地比划着：“等整条河面上结了冰，冻得跟个冰场似的。咱们战士们就会在冰面上开个洞，那鱼憋久了，一透气就往上窜，伸手就能逮着。”
“妹子有兴趣不，有兴趣到时候然后季璟岱带去你试试。”
“可以。”林秋玥微微颔首。
樊春华忍不住露出一口白牙：“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段日子我挑个晴天，有太阳冰面更瓷实，我来叫你们。”
林秋玥心中微微一动：“有太阳冰面更瓷实有什么说法吗？”
“我也是听别的军嫂说的。”樊春华挠了挠头，上露出一丝窘迫，“说是什么温差，我也不太懂。”
林秋玥了解了，她问：“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
樊春华闻言笑了起来：“用不着，季璟岱那小子样样都有，让他带上就成。”
“至于你……”她顿了顿，看了眼林秋玥单薄的身体，“穿厚点就成。”
林秋玥无奈应下：“好。”
“我悄悄告诉你。”樊春华一脸笑意，竖起大拇指，“季璟岱的技术部队里可是一流，到时候让他给你露一手。”
“我什么技术一流？”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突然传来。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季璟岱出现在门口，军装挺拔，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秋玥。
樊春华猛地一拍大腿，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哎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故意拉长语调：“我们正夸你呢，你就回来了哈哈哈。”
季璟岱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军靴在地上摩擦出声响。
他自然地在林秋玥身旁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地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的香味。
季璟岱侧过头，低沉的嗓音在林秋玥的耳旁响起：“在聊什么？”
林秋玥单手撑着下巴，眼角微微上扬：“说我们季团长摸鱼技术一流。”
樊春华在对面含着笑，目光在小两口之间打转。
“摸鱼？”季璟岱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你想去冰面上摸鱼？”
林秋玥歪着头：“对啊，跟嫂子说好了。”她眼里含笑，“怎么，你不让？”
“那我们一起。”季璟岱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冰面有点危险，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樊春华在对面轻咳一声，别把她当不存在了，她也是人啊，怎么就成一个人了。
季璟岱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嫂子想什么时候去？”
樊春华眼睛亮晶晶：“等十二月差不多冰面瓷实了咱们就去，成不？”
不等季璟岱回答，她兴致勃勃地补充：“到时候我再带点热酒，齐活。”
“可以。”季璟岱简短地回答，目光却不自主落在林秋玥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半个月前，林秋玥特意买回来的酒，她喝了一杯就迷糊了，那天晚上格外的……热情。
此刻回忆起来，林秋玥当时因酒意迷离的眼神，微张的唇，季璟岱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樊春华见事情说定，她利落地站起身，冲林秋玥眨了眨眼，嘴角噙着挪揄的笑：“成，那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俩的二人世界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风风火火地朝门口走了出去，不给人挽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