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金秋送爽,凉风习习。

    一片枫叶被秋风从树梢吹落,在碧蓝的天空轻盈地兜转了几个圈,缓缓停驻在窗台上,宛如一只倦飞的蝶。

    少女坐在桂蟾客栈的二楼雅间,纤指轻捻着那封家书。信笺上还残留着阿姐常用的香粉气息,信上说了府上的近况,小妹又偷摘了后院的柿子,姐夫刚参加了秋闱,末尾担心她钱不够用,还夹上了几张银票。

    亲人的挂念总是令人动容。林芷阅读到最后,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她将银票小心收好,正欲研墨回信,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原来今日是秋闱放场之时,经过九天七夜的考试,考生们迎来了解放,沉寂多日的客栈顿时活了过来。

    “看!林先生的窗户开着。”有个白脸的书生仰头,手比喇叭状,“林先生可在?”

    她倚窗俯身望去,但见院中站着七八个青衫书生,应道:“在。”

    待她款步下楼,众人齐整地深施一礼。

    林芷见他们行如此大礼,有些吃惊:“你们这是……”

    “先前为免扰乱科场心绪,我等特意候至今日方来拜谢,还担忧您不在,幸好今日赶上了。”白面书生解释道,“宣城一案震动江南,我们都有耳闻,感谢先生为我们上了生动一课,提前作了警示……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份礼,您当得起。”

    林芷莞尔:“大伙客气了,只要你们记住我课上说的话,我便心满意足了。”

    书生纷纷应和,其中一个丹凤眼书生问道:“不知这客栈沈掌柜何在?”

    这沈墨平日行踪不定,林芷此时也有好几日没见过他了,于是道:“他今日有事外出,恐怕要叫诸位失望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那书生面露遗憾,“我还没住过如此便宜的客栈,想必掌柜也回不了本,真想当面道谢。”

    这桂蟾客栈本是因闱姓案设立,照理来说已经失去了作用,但其低廉的价格确实造福了许多寒门书生,姚少卿听闻此事后,决定赞助客栈开业直至考试结束,并说不日回京会向圣上递折,将此举作为善政推广天下,为寒门考生减轻负担。

    这要谢,还得谢过姚大人才是,当然这些不便与这些书生告知,林芷也没提。

    身旁的书生拍了拍丹凤眼书生的肩膀:“天涯何处不相逢,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这位兄台说得不错。”林芷颔首道,“此次不见,并不代表下次没机会见,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在一片依依惜别的氛围中,林芷送别了这些书生。

    时间又过两日,傍晚时分,林芷正倚窗出神,忽闻楼下传来清朗一声——

    “林姑娘在否?”

    她推窗朝下望去,见沈墨立于庭中,一袭暗青长衫,袖口微卷,露出半截骨节分明的手腕。夕阳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恰好落在她窗下的枫叶堆上。

    “姚大人的宴请,姑娘可还记得?”他仰首,眸光在触及她的一瞬微微凝住。

    夕阳的余晖为少女脸庞镀上暖光,枫叶飒飒而动时,微风抚乱她的发丝,鼓动了她的袖袍,整个人宛若在画中一样。她佯作思索,指尖轻点窗台:“我何时答应的?”

    沈墨唇角扬起:“那日我们一同谢过姚大人,姑娘莫不是忘了。”

    林芷听了,轻哼一声:“待我换件衣裳。”

    林芷合窗后,沈墨在院中等候片刻,楼梯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不多时,一抹青梨色的倩影翩然而下。

    “又是这件。”沈墨眉头微挑。

    林芷眨了眨眼,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所用丝绸质感都和她身上的这件如出一辙,颜色没她那件明亮,偏暗一点,若她身上的是初阳下的青草,他的就如雨后的远山,色调一明一暗,却意外相得益彰。

    “走吧,姚大人该等急了。”

    沈墨转身先行。林芷轻应一声,紧随其后出了客栈。

    长街之上,炊烟袅袅。

    此时正值饭点,街面家家户户起了炉灶,耳边响起酒楼小二费力的叫卖声,食物的香气裹着烟火气,丝丝缕缕萦绕鼻尖。

    林芷行走沈墨身侧,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街上回头的人都多了些,故而脚步都快了许多。

    沈墨脚步一顿:“到了。”

    林芷亦停下,只见眼前楼阁飞檐斗拱,头顶金漆匾额上“第一酒楼”四字龙飞凤舞,门前香车宝马络绎不绝,锦衣宾客往来如织,端的是一派富贵风流气象,不愧于这“第一”的名号。两人刚踏入酒楼,就听一声“客官小心”,小二端着菜盘从身侧擦肩而过,上面是一盆色泽诱人的果木烤鸭,油脂滴落滋滋作响。

    “沈二!林姑娘!”

    姚祝安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靛蓝常服更显随和,见二人要行礼,连忙虚扶:“本是我宴请二位,今日只论私交,不讲虚礼。”

    姚祝安领着他们穿过满堂食客,边走边道:“本来庆功宴是在昨日,但人多眼杂,怕泄露二位身份,便改在今日单请二位。”

    沈墨颔首:“还是姚大人想得周到。”

    姚祝安推开雅间的门,见里面已经坐着一人。

    那人正是方学荣,见他们进来,立即起身相迎:“沈兄,林姑娘,别来无恙。”

    “听闻这位也参与案件有功,我便一并请来了。”姚祝安微笑道。

    方学荣忽然眼神一定:“二位这衣服……”

    沈墨:“姚大人赠的。”

    “原来如此。”方学荣看了眼姚祝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墨却从他闪烁的眼神中看出,这人领会到的,恐怕完全是另一回事。

    姚祝安招手道:“来来来,闲话不多说,今日就我们四人,定要尽兴而归!”

    说着便捧出两坛传闻中的“醉花间”。

    “我一共带了三坛,昨日开了一坛,卫所的杜大人喝完不过瘾,又向我讨要,我说没有了,这剩下的一坛,专留着今日。”

    姚祝安揭开坛盖,清冽酒香顿时盈满雅间。

    “这第一杯酒先给方公子,你我初次见面,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他将酒杯递给方学荣,后者道谢一声,恭敬接过。

    方学荣举杯细嗅了下,不由称赞道:“是不是好酒,光闻便能闻出来,真不愧是蓟京第一酒——听说这酒难得,可是要在金樽居排上一年的号,才能求得一坛,大人真是费心了。”

    “还不是你那沈兄挑剔,独爱这‘醉花间’。”姚祝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墨,“方公子既是沈墨故交,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蓟京寻我。”

    方学荣摆手道:“姚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布衣,能与大人同席,已是高攀。”

    “方兄这话说得,我也是平民一个,不也是高攀?”沈墨莞尔,“放心,姚大人这人不拘小节,便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他也能聊上几句。大人说是么?”

    姚祝安瞪他一眼,转而看向林芷:“林姑娘,喝点否?”

    林芷轻轻摇头。

    倒不是她不领情,实在是因为她酒量浅薄,一杯就倒,之前有次同人喝酒喝断片了,还闹出点笑话,此后便鲜少沾酒。

    方学荣劝道:“就浅尝一口?此案你居功甚伟,不饮一杯实在说不过去。”

    “既不愿,不必勉强。”沈墨越过林芷,将空杯往前一递,“姚大人,请。”

    “你我便不客气了。就一个字,喝!”

    姚祝安倒完酒,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林芷则以茶代酒,四人共同举杯。

    “干!”

    四人皆一饮而尽,喝酒的纷纷称赞此酒妙极。

    好酒自然配好菜,酒过三巡,饭菜也上齐全了,清炖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琵琶对虾……道道色泽丰富,香溢四座,滋味也是令人回味无穷。

    第二坛酒启封时,松鼠鳜鱼的尾巴已塌了半边,众人皆有几分醉意。

    “方兄此次秋闱考得如何?”沈墨以手支额,嘴里含混道。

    “沈兄明知故问……”方学荣打着酒嗝,眼神迷蒙,“那九天可憋坏我了,号舍狭窄,睡觉时腿都伸不直,我题目都没心思细看,草草写完便交卷了。”

    “这怎么行!”姚祝安面颊泛红,眼神却格外明亮:“朝廷耗费人力物力举办科考,你却草草了事,这是在浪费资源!可耻,可耻啊!”

    沈墨揶揄道:“方兄别不会是现在与我们这么说,其实在深藏不露,要给我们个惊喜?”

    “绝无可能。”方学荣眯着眼去够酒壶,“这酒实在妙极,再给我满上!”

    “方兄好酒量。”沈墨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为他斟酒时,林芷的目光不由追随。

    因为她忽然想起件事,前世她虽不胜酒力,不代表今生她不行啊,这么好的酒,她也挺好奇味道的。

    沈墨察觉到她的目光:“林姑娘也想喝一点?”

    林芷伸出小指示意少量。

    “够了够了。”她看着将要溢出的酒杯,赶紧叫停。

    酒杯小巧,沈墨他们已饮数杯,自己喝这一杯应当无碍。她浅尝一口,白酒的辛辣直窜入喉,但这辣不是很刺激的那种,控制在刚刚好的度,余味还有点甘甜,唇齿留香。

    “好喝。”

    林芷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后劲大,姑娘可悠着点。”沈墨支着下巴侧脸瞧她,指节轻叩桌面。

    “莫要小瞧人。”林芷喝完觉得不过瘾,将酒杯往沈墨跟前一送,朝他露齿一笑,“来,再给我倒一杯!”

    “感情我就来给你们倒酒了。”沈墨从少女指尖接过酒杯,边说,边将那酒水倾入那空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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