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学期最后一天,街上蝉鸣不止。走在街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已经是傍晚时分,菜市场人声鼎沸,大妈在讨价还价,小贩市侩地周旋。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循环往复,岁月在令人窒息的唾沫中悄然溜走。
热闹的菜市场拐两个弯就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阴绿的苔藓顺着爬了半面墙壁。菜市场的喧嚣好像被一层膜隔开了。
头顶上的电线杂乱不堪,偷电的事情也不罕见。
静谧突然被打破。
“你今天不是要跟老子叫板吗?怎么不说话了?”话没说完,男人便一拳砸在身前少年的肚子上。
少年身单影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加上因为营养不良惨白的皮肤,就像一张白纸。
白纸捂住腹部缓缓蹲下,额角渗出冷汗,耳边依稀听见凌乱的谩骂声。
“真tm是狗娘养的,跟你妈一样贱!”
白纸似乎充耳不闻,脸上神情麻木。骂了一会,男人自觉没意思,转身进了屋。
过了一会,白纸重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摇摇晃晃地走了。
自打他有记忆,抬头望见的就是勾连着垃圾的电线,低头是菜叶子和因为卖水产永远潮湿的地面,散发着微微的鱼腥味。
他们家原本是卖菜小贩中的一员,日子艰巨,勉强生存。没有相依为命互相取暖的故事。爹妈三天小吵,五天一大吵。每一次吵架他们都用上了这辈子能说出的最狠毒的话语。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们的精力都用来吵架了。
吵完架还要睡在一张床上,因为住的地方太狭小。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静静坐在一边,一开始还会哭会闹,但自从发现并没有人理睬他时,他就只会沉默,一动不动地观摩一场又一场的闹剧。
他几乎可以看见他们说出的话是如何变成刀子,尽数扎到他身上。
终于,妈妈靠在他腿上,哭着说:“妈妈对不起你,但妈妈真的熬不下去了。”
然后给他留下了一个决绝的背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慢慢溜达,陆为又晃到了那家茶室,那是个新开的茶室,招牌是新挂的,却被主人有意做旧,斑驳的裂痕有意无意地穿过中间两个大字。
心涧。
少年伫立在门口,静静地打量这个名字,随后将视线投到室内。
其实一眼看过去,很大可能会以为这是个中药店,两边放了触顶的中药柜,被一块一块的小抽屉分隔开。稍微靠里面的区域,左边是一张大茶桌,上面摆了两幅茶具,右边被隔作柜台,上面放了一个Marshall的音响。
到这个时候,陆为才发现原来店里面在放着一首粤语歌,跟眼前这略带冷清的画面不是很搭。
正出神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知道了,马上过去。”
陆为收起视线,一晃一晃地走开了。
吱呀一声,心涧连通里屋的门被拉开了,走出来一个穿黑汗衫的年轻男人。
男人盯着门,眉头紧蹙,似乎对门很不满意。
说着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你找的什么地方啊,门没有一个是好的。”
对面一听这话,瞬间急了:“哎呦我滴祖宗啊,你那么点儿钱能在二环租到这样的房子,全都要谢谢我啊!”
男人刚想开口,就被对面打断了:“唉不说这个了,今晚来喝酒啊,去老酒馆。”
“可以,几点?”
“一个小时后我去店里接你!”
挂断电话后,陈景明坐到柜台后面,靠在刚从二手家具市场买的木椅子,望着天花板出神。
离开家的那天仍历历在目,愤怒的吼叫,绝望的哭泣,每一个都叫他心碎和窒息。
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庞,试图抛开那些不愉快,他期待明天的到来,属于自己的明天。
那个时候陈景明以为只要喜欢,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