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江城的冬天格外的冷。天阴沉沉的,还飘着鹅毛大雪。
融化的雪水顺着树枝滑落下来,到半空中便因滑落的轨迹本来就是冰凌而重新凝结成冰,加长了冰凌的长度。
许知夏穿着鹅黄色的羽绒长服,踮起脚尖掰落了凝结在树枝上的冰柱。这跟冰柱长约一米,晶莹剔透的,在暗沉的天色中映射着身旁别墅透着的暖黄色灯光。
她把冰柱在手中比划了几下,感觉像是随着骑士战斗的剑,许知夏眼眸亮晶晶的,期待着等会孟阿姨看到它的反应。
斜风带着大雪吹在她的脸颊头发上,即使是打着伞也难以抵挡。她赶忙往回走,步伐却因积雪堆积在路面上导致路面湿滑而稍显笨拙。
她推开的大门随之又自动合上,许知夏兴高采烈的喊:“孟阿姨!你看我摘的冰剑!好长一条呢!”
她的声音清甜,情绪高昂,却因出门一趟冻的尾音打了些颤。
孟阿姨闻声忙从厨房赶来,看见许知夏头上身上附着的雪花,没回应许知夏口中的话,连忙在她身上拍拍打打,又拂去了许知夏头上的雪,话里略微有些无奈,“这么冷的天还要出门,瞧你自己都快被冻成冰块了吧。”
“可不是嘛,孟阿姨,我要喝你煮的姜茶~”
许知夏自然的朝孟阿姨撒了个娇,但也没忘了继续炫耀自己手中的冰凌。
“你快看我手里的冰剑!”
……
最终冰剑被孟阿姨妥善的安置在了别墅外冻着,还用一层厚厚的雪覆盖,这么冷的天,想必也不会化,许知夏第二天起来还能看到。
别墅里开着恒温的暖气,许知夏手里捧着孟阿姨给她煮的姜茶暖手,她舒服的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看着对面电视播放的综艺节目。
节目里男明星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夸张的模仿着深宫里的娘娘,还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女装,即使男明星的面容英俊,也依旧奇怪。
许知夏刚被逗得露出一个笑容,就看到孟阿姨走到她的面前,她歪头看着孟阿姨。
“夏夏,今天不是除夕吗,我马上要回去陪我孩子们过年了,所以后面可能只会有你一个人在房子里。”
许知夏一愣。
“我给你烧好了饭菜正温着,可以随时吃,还给你包了饺子,你要吃的话就烧一锅水,把它扔进去煮就可以了,等饺子飘上来再煮一会就能吃了,是你爱吃的三鲜馅……”
“我大年初二就回来了,这两天里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哈。”
电视里放着搞笑的综艺片段,只是右下角插入了一个不大的红色图标。上面是一个清楚的“春”字,字旁边还有着传统的剪纸花样。许知夏初看时并没在意,现在仔细一看,果然是春节联欢晚会的预热预告。
她看着孟阿姨不放心的眼神,嘴角挂起一个安慰的笑。
“放心啦孟阿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之前在家里也会自己下饺子吃的。”
“也不知道沈先生这两天会不会回来。”
孟阿姨传统的观念里总是觉得春节应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再不济身边也总要有人陪。许知夏平时待身边的人很好,很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春节一个人总是让人担心。
许知夏没有回答孟阿姨的话,她起身去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有些褪色的红包,又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塞进去。
这个红包还是去年,沈惊叙从老宅过完年回来,随手递给许知夏的,上面写着心想事成四个大字。
想必也是老一辈给他的红包。他从不在意这些细微的传统,老一辈的人给,他就接着。收下后又觉得里面塞的现金用着不方便,便直接递给了她。
许知夏还记得她当时收到这个红包的那种被触动到的心情。自从二十岁从家来到江城之后,便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用红封包着的红包了。
她的反射弧一向很长,长到为这个红包开心许久后,才惊觉沈惊叙那漫不经心的神情。
她坐在床边,凝视了这个红包一会,才将它递给等候在卧室门外的孟阿姨。
“孟阿姨,这一年幸苦您照顾我啦。祝您心想事成,开开心心。”
……
孟阿姨走后,许知夏又躺到沙发上。穿着搞怪戏服的男明星依旧在那表演着,许知夏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好几个小时,许知夏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吵醒了她的瞌睡虫。
电话里传来妈妈激动的声音:“冬冬!你爸爸的手术成功了!”
妈妈的声音几乎有些喜极而泣。
许知夏拿着手机的手顿住了。
那边没有听到许忍冬的声音有些奇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才发现自己打错了电话。沈惊叙的助理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和她说过,让她告知许知夏许爸爸的手术成功了,现在这个电话这么一打,无疑是露馅了。
……
许知夏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和父母还有弟弟一起生活在寒山市的一个小镇里。父母原也是生活在寒山市的一个村子里,直到许知夏五岁时,父母觉得村子里上学的路途太远,环境也不好,便搬到了与村子相隔甚远的一个镇上,并干起了做熟食的买卖。
父母手艺好,所以即使在镇子里,他们的生意也很不错,日子便逐渐红红火火起来。
她自幼身体不好,父母对她便多有纵容,所以养成了许知夏有些单纯的性子。
按照正常的轨迹来说,许知夏应该在毕业后在镇上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稳稳当当的过完这一生。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许知夏二十岁刚工作攒了第一笔工资并给全家安排了一份体检大礼包时,父亲检查出了慢性肾衰竭,并开始有了临床症状。医生说父亲的病需要长期的透析治疗,甚至需要换肾,但是无论是透析还是换肾,这费用无疑是高昂的。
母亲只好把家里的熟食店卖了暂且填了前几次治疗的费用。弟弟许忍冬那时正在读高三,听到父亲病了的消息竟然一声不吭地辍学去打工赚钱。直到老师因为许忍冬一个星期没来上学电话打到许知夏手机上,许知夏才知道消息。
后来许知夏被同学骗来江城。
略略有些闷热的夜晚,暗中听到同学准备将她带去饭局的许知夏头也不回的跑了。手中的行李箱制在行动中制造出杂乱的声响,不大却足够被人听见。听着所谓的同学追来的脚步声,许知夏丢掉行李箱,慌不择路中撞进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那就是沈惊叙。
不知道沈惊叙是如何赶跑的连同同学在内的三个男人,她抬起眼,便望进了沈惊叙深邃的眼眸。他满身的戾气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许知夏有点被吓到,朝他露出一个怯怯的笑。
再后来,她便搬进了沈惊叙的房子。家里的情况也渐渐好转。
……
“夏夏?”
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许知夏很快回神。
“没事的妈妈,你瞒着我也是为我好嘛。”
“总归你告诉我的也是爸爸手术成功的好消息呀,不过你们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了,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们了。”
爸爸的手术好不容易成功,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许知夏又叮嘱了一些这些年关注的关于肾病的养护注意事项,即使妈妈听医生护士讲过很多遍,自己也把这些细节烂熟于心,她依旧乐呵呵的听着。
许知夏又放软声音哄了妈妈几句,便准备挂断电话。
“对了夏夏,今天是除夕,沈先生陪着你吗?”
“对呀,他现在在我身边包饺子,包的是三鲜馅的哦~”
听着许知夏语调里带了几分欢快和娇嗔,好像在沈先生那边过得很幸福,这让许妈妈放下心来。
“那就好,等你回来妈妈也给你包饺子。”
许妈妈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回到最初始的主页。许知夏看了一下时间,五点半,平时孟阿姨在的时候这个点已然可以准备吃晚饭,但许知夏现在没有什么胃口。
客厅里有一扇落地窗,窗前放置了一个大大的躺椅。春夏的时候,可以从落地窗前看到小院栽种的开的绚烂的蔷薇花;秋冬的时候则可以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看着落叶飞雪。
沈惊叙有时候会和她躺在这张躺椅上,他看着手里的文件,戴着薄薄的半框眼镜。阳光会从他的镜片折射一团光晕到他的脸颊上,许知夏便顺着这团光晕描绘着他的眉眼,在懒洋洋的氛围里不知不觉依靠着沈惊叙睡着。
很多时候许知夏要是睡的时间长一些,醒来便会躺在床上。因此许知夏便会常常带着温软的笑容和语气和沈惊叙说这是一张神奇的躺椅。
别墅里空无一人,窗外下着大雪。
许知夏躺在这张躺椅上,拥着毛茸茸的毯子睡着了,长长的头发柔顺的披散在她身边,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