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姜念婉拒了桂枝的陪同，先是去了卧房泡了一会儿澡，才起身洗漱回到书桌前，将书桌上的白纸抽出来。
缓慢将白纸铺平，手中羊毫笔的影子在纸页上映出光，照得她浅色瞳孔明晃晃，有着一抹亮色。
心中有诸多事情还未一一排列在纸上，她的心却因为下午萧映竹那般作为而乱了。
但乱得并非是那一触即离，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而是在这之前，萧映竹所说那一句暗指的话。
从未想过萧映竹提出来的事情，是除去他职务上的事有关的，因此下午在明了当初于幽馆府邸所听闻的事情时，姜念愣住了，没有及时的回过神。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处在茫然的状态。
思绪像是被某种软绵的物体堵塞住，怎样思考都不能通畅，只能一直在原地停留，一直在原地停滞。
汇聚于羊毫笔尖的墨汁于黝黑的一圆，即将坠落在桌面的白纸上。姜念目光落及到羊毫笔上片刻，忽得匆匆将笔收回。
真的是......
左右她在现代的年龄也当比萧映竹年龄大，怎么遇到这种事会比萧映竹还要纯情？
姜念百思不得其解，有些疑问地再次拂过桌面上的白纸，将本就已经展平地白纸再次抚平了片刻，努力将脑海中那些与萧映竹有关的思绪排除开来，垂眼开始落笔有关学堂的规划。
早上去找徐伯时，匆忙间跟徐伯提及学堂下意识说成了开课，明日有空，应当要于徐伯再解释一下。
至于那黄昏时所见到姓商的少年。
姜念停顿下写字的笔，眸中的思虑一闪而过。
那少年和穿越上的事情并无多大联系，在他身上也感觉不到和寿赞所用之物，又或是和兰有相关的那种缥缈之感，真的就是一个来学习驱虫方的求学之人。
只不过来时却是巧了些，正好撞上了她想要规划学堂之事的时候。
虽然从桂枝提及的时候，乍一听好似带着点儿阴谋。但实际见到人的时候，姜念并不觉得这般清纯的少年会抱有其他不怀好心之意。
沉思的时候，姜念总会下意识把手中的毛笔沿着墨砚边缘撇下，刮去笔毛上一些墨色的结块。
既然那少年没有问题，也当把她所想要传授出去的知识集齐成册，让她在往后不在屏州之时，由那位少年继续将这些学识传递出去。
不过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些制作简易农药，以便于示范的工具。
那些仓库里的矿物还留着么？也不知晓秦览那儿的矿洞情况怎么样了。
姜念沉默片刻，刚想把晴唤出来，却又想到下午才和萧映竹道完别，说不定明天又能见到，早不问晚不问，下午那么多时间她没想着问，现在倒是刻意把晴派出去，多少有点儿小题大做。
欲张开的唇又闭上，姜念叹了气，将手中的羊毫笔放到了一旁，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果然是心神不宁了。
只要是有关萧映竹的事情，她无论再怎么平静，也要慌乱一下，才能让自己有些躁动的心情平缓下来。
烛光不知倦的燃烧着，细微烛火炸裂地声音犹如白噪音，再次安抚下姜念有些繁乱的心绪。
她垂眼凝眸了面前的纸页片刻，将写满的计划折叠起来，暂且搁置在桌案的一旁。
正值用晚膳的时辰，姜念刚合眼揉穴了会儿，厢房门便被桂枝从外边敲响：“小姐，厨房的晚膳好了，夫人唤小姐去用膳。”
姜念从一团乱杂的思绪中抽离开来，下意识点了头，又抬起眸应声道：“好，我知晓了。”
这处的计划暂一布置完，接下来便是静等待学堂开设的时间。
而这之间的事情，便交予桂枝他们做便好。
—
月色共照一片天，那处装点了夏季炎凉的庭院，这处共给了人们看清彼此面庞的慰藉。
秦览从山下上来，抬头便碰到了正守在矿洞之外的琰。
昏暗的月色与洞口正燃烧的火光将他身后那条长长的矿洞越显得幽长而深邃，偶尔几处明灯晃过矿洞的石壁，红光亮色在人们眼中亮起一瞬，又随即消散下去。
“那些人处理得怎样？”
这些天不是去于鹤那儿关注城内的疫疠状况，便是到矿洞外询问里边的进展。
姜念同萧映竹走得时候，给他留了副名叫作“口罩”的东西，让他进矿洞的时候带着，防止被甚么有害气体、粉尘或是微生物感染。
她说得煞有其事，秦览也便让部曲再去专研了这个东西，将他们往日进矿洞时所带得简易面具换成了有几个褶、看上去非常薄的一片布。
皎洁清冷的月光下，这片布的其中一条线勾在秦览的指尖。
琰垂下眼睫，想摇头，却又忽而点了下，若有所思的光从他眸中一闪而过。
“是，阁主，不过……”
“里面有关那些‘人’的情况，还需要阁主去亲自确认一下。”
秦览站在朦胧月光下转了几圈手中的口罩，转头往天上那轮皎洁月望去。
“我知道了，这里的矿洞看守就交予你和琖了。”
琰点了点头：“好的阁主。”
……
不再多话，秦览面容上的笑意散去，端起神色往里边走去，直至矿洞里寂静的黑悄然爬上他的脸颊。
—
前方的凿矿声隐隐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名部曲休憩时候的交谈声。
矿灯在罩里燃烧的火焰跳动着颜色，秦览顺着规划好的线路从其中一道里弯折进去，在见到前方那两正交谈的身影之时挑起了眉。
“怎么了这是？”
“阁主。”
“阁主！”
听到秦览发出的闷闷疑问，两名坐在一块稍微平坦空地上的部曲站起身来，朝秦览走去。
“这前方便是洳所掌控的那些‘人’了，现在他们还在开凿，我们去看了他们开凿的矿——与寻常无异，遇到那植物时会放慢开矿的速度。”
“阁主要过去看一下吗？”
“嗯。”
秦览微微点头，示意前方的两名部曲带路。
“你们先行，带我去看看情况。”
“是！”
谈及到正事，两名部曲脸上本有闲散的笑意都四散了，纷纷朝前方的矿洞走。
有规律的凿矿声在矿洞内回响着，秦览抬着眼在四处逡巡一圈，视线定格在前方正站在凿矿壁的‘人’上。
他们与常人无异，外貌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动作僵硬，视线直直看着正前方，没有对旁边人的到来投其任何一分视线。
秦览在这些不知疲倦的‘人’旁边站了会儿，侧头往旁边的矿壁上看。
上边已经被凿出一块又一快的坑，有的深有的浅，还有些未开凿的，在坑坑洼洼的中间保持着原样。
他盯了会儿，转头看向正站在旁边的两名部曲：“那些植物呢？”
“在这里，阁主。”
被问话的部曲支楞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给秦览指了指地上这一箩筐已经堆叠起来的矿草。
对这类植物秦览并未有什么过多的了解，仅仅只是在桃郁先前给他的那本书上看到——当然，那本书现在甚至已经被他泡烂了。
在那螺筐上边扫了一眼，秦览搭臂的指尖下意识点了几下。
“这些草是何时从……这矿还是这矿洞哪个地方翻找出来的？”
在秦览的设想中，这些能长在矿里的神奇植物，便是这些‘人’给矿开凿着，开凿到一定程度后，这些草就忽地一下子飞出来了，抛了个弧线——
然后准确无误地落进筐里。
部曲像是从秦览冒出头的思绪里见着了自家阁主正在思考的怪哉思想，顿默片刻，开口解释道：“阁主，应当不是你想的那样……”
正构思出一副幼儿涂鸦般画彩的秦览思绪一顿，脑袋上的白色气泡瞬间破掉：“什么？”
部曲正起神色，指了下这些矿草，又指了指前面的道路。
“这些矿草专门生长在有矿的地方，可以把它当做存在矿物的标识。”
秦览寻着部曲的指头往前边看，发现这一条矿道的尽头还有几株小矿草绿嫩嫩地生长在土壤里，四周还弥散着雾气，就像是无声的相邀要他去拔一样。
“……？”
“那前面那些矿草他们为何不砍掉？”
部曲回答地一板一眼：“需要给矿草生长期，不然过度的砍伐，可能会使它们无法生长、或是生长变慢。需留其根，以待复生。”
“原来如此。”秦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再次正色起来，“除去这一边的‘人’，矿洞内还有其他类似这样的‘人’吧？”
部曲点点头，转头往他们的来时路望：“从岔路口出去，往右边走就是通向另一边的道路了。”
旁边的开凿声音不停，听多了倒也习惯。秦览抬手把口罩上拉了点儿，遮住他高挺的鼻梁。
墨色碎发下他一双眉眼深邃，鸦羽睫毛下瞳孔深黑，顺着部曲的话语往来路望，他又瞥了眼还在对着墙壁坚持不懈开凿的‘人’们，抬手往来路点点。
“走吧。去另一条路看看。”
三人凌乱的脚步声再次回响在矿洞内，被鞋板塌过的沙砾发出少许尖锐的轻音，却又很快被抛在身后的开凿声掩去。
矿洞内，照明方才那些正开凿矿壁‘人’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又因秦览他们的离去而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