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李樗没多久，很快又是一年上元夜。

    我于房事始终冷淡，李樗看出我的不耐，慢慢来的次数就少了。底下人一贯踩低捧高，府中皆知林侧妃不受宠。但王妃宽厚，我又是林家嫡女，即便李樗不来，下人也不敢怠慢我。

    在王府我又遇到过霍庭两回，霍庭见我这仇人倒也没有当众给我难堪，我们守着规矩相互见礼。李樗是知道我们那桩旧事的，横看竖看错都在我。霍庭是他的心腹，亦兄亦友。便私下里跟我说，让我别再去前院。

    去前院是王妃吩咐我的差事，她初初有孕，府里两位侧妃，我这里李樗不爱来，除了书房，李樗去后院大多时候宿在温侧妃那里。温侧妃胆小，每回侍寝都如同惊弓之鸟。王妃无奈，便要我时不时去前院书房给李樗送点汤水，在府中未进新人之前，尽点做侧妃的义务。

    如今李樗不许我再去前院，我乐的轻松自在。故上元节那日，王妃命我晚上陪李樗出游，我就猜到此事王妃并未知会李樗。上元夜霍庭和他夫人也要来。

    李樗猜到我肯定要同他告假，一进书房就看他盯着我看，我不能不吭声啊，有心在进入正题前先同他寒暄几句做个铺垫，但一时半刻哪里找得着话题？

    总不能说“殿下要不我给你讲讲我和霍庭的那些年？”我怕是嫌自己死的太慢了。我将熬好的参汤放到桌子上，李樗打开盖子瞧了一眼，道：“怎么了？”

    我笑说：“殿下，我这几日受了风，一到晚上就头疼。今天夜里怕是不能同殿下赏灯了了。”

    李樗利眼一眯，沉沉的哼了一声。我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低头看他的衣角，金丝银线绣的祥云，宫里的绣娘手艺就是好。

    半晌，李樗道，“行了，知道了”。我恭顺的垂着头，李樗摆摆手让我出去，我就知道这事成了。千恩万谢的行礼告辞，李樗的书房谁也不会没眼色继续留下。

    当然，我并不知道李樗这个时候心里想的竟是，林家的厨娘这些年竟只教会林家小姐一道菜吗？回回都是参汤。

    行至回廊，我与霍庭迎面碰上。四下无人，我心中叫起了苦。果然这回霍庭就没那么客气了，我眉眼恭顺的听他说完，一言不发，向他行礼告退。走出回廊，我回头，见霍庭仍站在那里。

    禾儿说我是乌鸦嘴，回去宝月阁，晚上我果真头疼的睡不着觉。可能在哪里受了风的缘故。

    疼急眼了，我就躺着看床顶，一面百子千孙的帐子。是我进府以后，王妃送给我的。帐子花团锦簇，我想起霍庭下午回廊上同我说的话。一时竟有几分恍惚。

    “还未恭贺侧妃娘娘”

    “七年了，七年前娘娘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臣铭记于心，永生难忘。”

    “……如今你纵是做妾，也是得偿所愿了。”

    霍庭说这些话时，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听他的语气十分平淡。

    七年前我做了什么呢？

    哦，我亲口对霍庭说，我已是陛下钦定的三皇子妃。彼时霍庭因战事不顺正受到皇帝的猜忌，朝中流言四起。霍庭需要一桩亲事，帮他笼络世家大族，用妻儿消除陛下的疑心。鉴于霍林两家的关系，众人都以为我这个霍家妇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却同霍庭说，被家族委以重任，背负全族命运来鼎力支持霍庭，我做不到。

    我本以为霍庭会说什么，或者问点什么。比如四月三的法会我为什么失约。可是他只是沉默的站着，面无表情。我一时有些慌乱。霍庭盯着我道：“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阿父逼你说的。”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呼吸都疼，“是我。”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以前年幼，觉得做将军夫人也不错。后来才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将军的夫人和皇子的夫人也是不一样的。我也可以安慰自己，嫁于你，假以时日我必是一品君侯夫人，边城稳定，那也是造福百姓。可那都太遥远了。我出身名门，李樗是凤子龙孙，我们自幼相识……”我原本准备了很多话，可我看到霍庭唇畔的冷笑，心中一颤，声音渐渐低下去。

    良久，我听到霍庭的声音传来，“好。”我松了一口气，对霍庭行揖礼，“恳请将军将旧时之物送还林府。”霍庭一言不发的离去。

    后来霍庭娶妻，是平康王氏的女儿。这其中忍受多少猜忌和压力，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错在我，所以很快就有了报应。守孝三年，病了三年，一来二去拖的我和李樗年纪都大了。宗室不满，陛下只得为李樗另择江东陆家之女陆君柔为正妃。作为对我的补偿，侧妃的位置还是我的。对于这个结果我并没有意外，咱们这位陛下一向一碗水端的很平。

    我笑意盈盈的接过圣旨，假装看不到众人脸上的怜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