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注意到□□樾其实季唯自己也记不清了。
印象最深刻的,是期中考试考试那天,妈妈刚做完胃切除手术的第三个星期,医生说可以小范围的活动,他妈便要求他回学校。
刚考完语文的季唯接到了护士给他打的电话。
护士的语气严肃冷漠,带着浓浓的不满和责备,说他妈妈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他怎么能把病人一个人丢在医院。病人想喝水,结果在病房里摔了一跤。
季唯立马就急着要回医院,他妈陈秀如又给他回了一个电话,解释自己只是扭到腿,没大事,让季唯必须考完试。
声音是极度虚弱的。
距离下一场考试仅剩十分钟,所有学生都已经回到教室,季唯却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厕所,踌躇不定。
担心,纠结,煎熬,痛苦。
胃癌几乎是死亡的代名词,季唯想起手术前他守在医院,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必须要握着妈妈的手,察觉那温热的温度才能稍稍安心,可医院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季唯立马惊醒,连隔壁房间病人的咳嗽声都能让他心惊胆战,心脏害怕得狂跳。
他不断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安慰自己没关系,可还是难以抑制喉咙里的哽咽。
□□樾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那时候还没有从国际班转到普通班,身上穿着跟季唯不一样的带有国际班标识的校服,气质也和其他学生截然不同。
季唯知道,国际班学生的学费是他们普通班的十来倍,上的课程,住的宿舍,连作息时间都和他们不一样,之后是要去海外上大学的,能在国际班的学生,家里都非富即贵。
他们处于更高的阶级,总有更多的特权和选择,比他们低一等的人自然不入他们的眼睛。
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去结交,讨好甚至是谄媚他们。
季唯对这样的做法很不屑,同时又感到隐秘的自卑,因为他连巴结讨好的资格都没有。
季唯这样的人,平凡得犹如一粒尘土,风一吹,就轻而易举被击溃。
见到□□樾,季唯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泥土虽然普通,但仍然会散发清香。
蹲在厕所角落,眼睛哭得通红的季唯在□□樾这一种特别耀眼的人类面前,更像狼狈的小丑。
□□樾看都没看他,顶着一张冷峭的脸,绕过他去洗手。
走出厕所时,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用一种礼貌又疏离的语气说:“还有五分钟下课,你可能需要快点整理情绪。”
□□樾说完看他一眼,眼睛里半分探究也没有。
季唯嘴唇隐忍地抿着,脸偏到一边去,不让看了。
然后□□樾就走了。
季唯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觉得□□樾这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
到后来,陈秀如的身体慢慢好起来,季唯摆脱了内心最大的恐惧,每天忙碌于打工还债,独来独往,只是每周升旗或是大型活动的时候,总忍不住去国际班里搜寻某个身影。
国际班的学生总是乱坐位置,季唯有时候看得到□□樾,有时候看不到。
看到了,就忍不住羡慕又嫉妒。
羡慕他有很好的家世,有人可以为他摆平一切困难。
嫉妒他可以无忧无虑的待在学校,不用像自己一样做时薪低得可怜的黑奴活,不用一个星期打三份工还要跟老板说尽好话。
也像看到了最符合自己心意的精美玩具,季唯是很喜欢,但却没有能力抱走这个玩具。
他只会踮脚,仰着头偷偷看两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对方的关注多了。
季唯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他。
台上发言冷静从容的□□樾、操场上打球气质斐然的□□樾、甚至是擦肩而过对视一眼却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厕所里躲着哭的季唯的□□樾。
他总是很沉静,比任何人都好看,却又对任何人都是疏离的。
季唯有时候也期盼着他能回头,认出自己,那么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上前攀谈。
有时候也只是很洒脱的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自己的目光,成为□□樾身边不起眼的路人甲,裹挟在时光的洪流中,消失不见。
这样隐秘的心情从高二一直持续到了高三上学期。
在□□樾突然转到1班,又突然成为季唯的同桌后,季唯难以控制自己的紧张,他的指尖握着笔都在颤抖。
对视的那一秒,仅仅是一秒,季唯立马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能只是偷偷看一眼他,得让他和我说话,季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