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出生地,也无墓葬地,只是来到而后又离开。
谁会成为我的途径站呢?
每一位新上车的乘客都是这样,看到我之后“啊”的惊叫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怎么有一个人已经在这里了”而意外,还是因我的样貌而惊讶。
我究竟是谁?我长得怎么样?我是你们的同路人?还是无关紧要的过客?
……还真是喜欢提问啊。
而这些问题的分量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千面百相,都是我。真正的我。剖开真心真情实感待人的我。关于我自身的一切只有这一点我必须坚持。
从社会法理上来讲的话,我是个通缉犯,没有哪个世界愿意承认我的合法身份。这辆带着我到处跑的巡回列车是万千世界中的少有的无序之地。听到这里你总该明白了吧:我就是罪状中所说的那个——罪大恶极罪无可赦的——破坏了秩序的暴力犯啦。
我们在太多的地方留下过足迹,总有一天“秩序”会找到我们。凭借胡乱穿越时空的能力进行躲藏也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祂会找上门来的,一定会的。我知道的,我一直一直都知道。
所以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我只是在等待,自始至终固守原地,不曾踏出乘客们留下的“故事”一步。
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总会将到达目的地之后夺取的秘宝做出一份复制品给我当纪念。
身形邋遢的大叔带着满身血污走进车厢,他的目的是拯救自己那个将要被毁灭的世界。他留下了记载了年轻时热血冒险经历的漫画。
出身贫寒的孩子希望改变身边人悲惨的未来,眼睛一睁一闭掉落进列车餐车之中。她为我留下一则早过了保质期的童话故事。
唱片cd。植物盆栽。针织的线衫。不知出处的烂木头。停摆的钟表。动物的獠牙。晒干了的花瓣样的橘子皮。泡在水中的松果。扫过落叶的扫帚。没有墨水但依旧能写下字迹的中性笔。空白的相框。刷不完余额的饭卡。因为用力过猛而断开的梳子。
有老人、有青年、有少年、有小孩。有男、有女。
有还能行走的亡者。也有静态的生命。
时间就这样在往来之中流逝,我从不肯向祂询问世事如何,祂亦不愿与我谈话。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着。
从新生萌芽的青绿到凌霜挂枝的雪白。
从洁净澄澈的天堂之都到混沌阴暗的九泉之都。
从开篇到序曲。
从终章到落幕。
乘客们的乘车时间总是不短也不长,他们不愿停下也不能停下。
我的等待,我的原地踏步的长途跋涉也是同样。
如果你问我,我是否做过些什么,那么我的回答是这样的:不断的问好、交谈、倾听以及告别。
交谈的内容是什么?抱歉啦,实在无可奉告,你就随意的猜想吧?
……
不过啊,她。那个她果然是最特殊的。
就算是到了现在,那个下午她拿着车票同我搭话的记忆还是很清晰。那天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温柔地朝我笑着。我嗅见空气中弥漫着因清晨露水滴落泥土之中而散发出的清香。她的裙袂飘飘,她的秀发柔顺,她的声音如晨曦般温暖……
如此,故事再次走到开端,开始向前发展。
——如果我说“我是谁”这个问题并不重要,而你也未加以反驳。
那么。
你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