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平乐虚握了一下掌心，斟酌着说：“那你……能别生气吗？”
夏寓礼快气笑了，他咬紧后槽牙又转头跟宴平乐对上视线：“行，可以。”
上午的阳光透过两旁的树荫洒在场地里，宴平乐面对着夏寓礼，迎着阳光感觉脸有些热，他极缓地眨了两下眼睛，察觉到这段对话有些不对劲，但夏寓礼已经转头不再看他。
宴平乐攥紧掌心，莫名开始心慌。
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栾宋抬眸望向主席台。年轻的医学生正在和台下互动，有条不紊地回答着每个问题。
“学长你好，听说你在做有关信息素这方面的研究，那么请问你对于高契合度在AO之间产生的本能吸引怎么看？”
池乔略微抬头看着远处提问的omega：“你想问的是高契合度的相关理论知识还是高契合度产生的连锁反应？”
omega笑了一下：“当然是后者。”
“相关数据统计，在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七十的情侣最后能成为夫妻是来源于他们之间高契合度对对方致命的吸引力。少数人能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不受高契合度的影响，在这个过程中，自我意识占据上风，而这类人群也恰巧构成社会的上层。契合度很重要，但不是必不可少。在绝对的自我意识面前，百分之百的契合度也不值一提。”
话落，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栾宋坐在其中，和万千人一样注视着年轻的医学生。
在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了第二性别，那么契合度必然是热点话题，有很多契合度决定感情以及婚姻幸福的理论。而如今在这所国际交流大学，台上的医学生一阵见血地指出有关契合度的所有辩题无非就是意识与本能的较量。
这个理论放在社会上必定会有众多反对者，但面向这样一群经过数次分流层层选拔出的优秀学生，池乔觉得他们会认同这种理论。因为一旦人的思想有了一定高度便不满足生理上的本能需求，他们更需要也更向往绝对的自我意识。
omega听的认真，点了点头又眨眨眼睛问：“那么你和你对象在一起肯定就不是因为高契合度喽？”
池乔：“不是。”
互动环节刚开始的时候，池乔就被追着问有没有对象，斟酌了一下觉得有这个答案更加省事，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太省事。
“那不然就是喜欢？”
池乔抿着唇，在想这种互动活动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栾宋托着腮看着台上犯难的医学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唇角微扬：“INC论文含金量是不是变低了？”
余岚烟瞥了栾宋一眼：“人家这叫纯情，再说了他也确实不喜欢你啊。”
栾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那他告诉你他喜欢你了吗？”
“你怎么知道他没告诉？”
余岚烟偷偷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我们这样擅自进到别人的私人领地是不是不太好啊?”余岚烟把头探出窗外,夏风拂过湖面带来丝丝凉意。
栾宋有条不紊地在山路上打着方向盘,抽空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都到这儿了还来什么高素质,不是你提议要来的么?”
余岚烟坐在后面偷偷瞪着他，在心里已经把栾宋骂了几十遍。
坐在副驾驶的夏寓礼忍着笑意：“栾宋，停车把伊伊放下来吧，别再让她内心受谴责了。”
栾宋没应,但车速正在一点点慢下来,余岚烟气得火冒三丈:“不是，夏寓礼你不说话能死吗？”
夏寓礼眉头轻挑:“怎么，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余岚烟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又笑嘻嘻地跟驾驶座的人说话:“栾宋,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
栾宋翘了下唇角,又慢慢提速。
“她…怎么了?”池乔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声线有些不稳。
池伯贤叹了口:“还是腺液感染综合症,不过好在是早期，她又是omega，痊愈几率大一些。”
裴芷晴正巧下楼倒水,听见他的话当即就拧了一把池伯贤的胳膊:“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小池还小,你跟他说干什么?”
“腺液感染综合症还不叫大毛病吗？”
听到是早期,池乔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听着电话那端两人小声的争论，池乔有些无奈：“裴姨，我大学都快毕业了。”
裴芷晴瞪了池伯贤一眼，转头接过电话语气又无比温柔:“只要没结婚,没生娃娃,在裴姨眼里都是小孩。”
池乔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了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小池啊，你有没有心仪的alpha啊？你看装姨有个同事，她儿子跟你一个学校，建筑系的,说是长得又高又帅,人还有礼貌，你去见一见吧？”
池乔眉眼染上些笑意,语气又很无奈:“裴姨,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裴芷睛一下子就着急了：“你说你这孩子本来就是一个人在外面上学，我跟你爸又一直不放心，你也不小了，这找个对象了吧！”
池乔：？刚才怎么不是这样说的？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借着路边几盏路灯晕开的暖白光线能隐隐约约看见山脚下的那片湖，澄澈，清透，又几近于静止。
池乔又胡乱地搪塞了几句,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转身准备回去时忽然看见路灯下有三个模糊的身影。
池乔脚步一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然而,那三个身影已经开始朝着他这边移动。
“顺着这条小路往下走，下面应该就是静湖。”夏寓礼走在前面，拉开了那前矮矮的小木门。
余岚烟跟着他往下走，心里不太平静：“我们又偷听了别人讲电话，不太礼貌吧？”
栾宋语气没什么起伏:“你清高,听到别人打电话的时候不走，现在人家马上跟相亲对象谈上了，又来说这些。”
余岚烟一噎,脚步放缓,小声嘀咕着。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关在地下室里，找几个人很狠地把你打一顿，然后……】
走在前面的夏礼猛然回头：“栾宋，伊伊说她……”
余岚烟心下一惊,当即拽住夏寓礼的手臂将他整个人顺势信下拉，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夏寓礼，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说出去了，我……”
夏寓礼身高有一米九一,余岚烟只有一米七九,纵使余岚烟是个女alpha，两人之间也是实力悬殊。
“你怎么样?又绝交啊?”夏寓礼偏了下头,轻松地挣开她的手。
余岚烟心如死灰:“我跟你同归于尽。”
栾宋猜都能猜到余岚烟在嘀咕些什么，他懒得理。
上面的公路到山脚下的距离很近，池乔可以听见他们的交谈声,他刚给管理人员发过消息没人回,大概是管理疏忽了。
余岚烟自来熟地跟眼前人打招呼:“嗨,你也是来看湖的吧，你是怎么进来的？”
“开车。”
“哦我们也是，本来是要开车回锦城，路过这儿的时候发现管理人员不在,一直很好奇传得神乎其神的静湖,所以就来看看。”
池乔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些:“看吧。注意安全。”
听着池乔像在介绍自己家一样的语气，余岚烟愣怔一瞬：“哦哦，好的。”
栾宋和夏寓礼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短暂地对视后很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湖边没有任何安全设施,余岚烟又往前走了些,像它的名字一样,并不特别宽阔的湖面静得就像一面澄亮的镜子,在月光的映射下，可以看见湖边不知名的夏花和细细的柳条，水面上甚至看不到一丝波纹。
余岚烟蹲下来，把手伸进湖水中轻轻搅动。夏花和柳条就也轻轻地摇曳起来。
“天啊,这片湖真的好漂亮,加城人诚不欺我啊。”
夜里山脚温度较高，但湖水还是很凉。没过一会余岚烟就把手拿出来了，转身寻找同伴。
夏寓礼和栾宋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余岚烟直觉有些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她转头询问池乔:“我们马上准备回去了,你不回去吗？”
池乔摇了下头。
余岚烟有些震惊：“你还准备在这儿睡？万一等会山庄的主人回来了你怎么办？”
池乔往上面扫了一眼：“不是，我在上面睡。”
余岚烟顺着他的视线往半山腰看，几栋中西装修风格结合的别墅赫然映入眼帘。
她愣了一会,突然就反应过来什么，闷闷地道歉:“对不起，不该随意进入你的山庄。”
余岚烟把头低得很深,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已经结束了。
“没事。”
池乔把视线转向一旁安安静静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的两人,就好像不说话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见过你。”池乔突然对着夏寓礼说。
夏寓礼看着眼前皮肤白皙,眉目清隽,浑身上下散发和栾宋一样生人勿近气息的alpha,很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少见的清冷疏离的长相,他如果见过肯定会有印象。
“抱歉,我好像没见过你。”
余岚烟听到池乔的话,有些惊讶。
池乔的话依旧简略但足够清楚:“夏寓礼,你的omega爸爸申闻复是我的教授。”
栾宋侧头,看了夏寓礼一眼,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夏寓礼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巧,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试探着开口:“池乔?”
眼前人并没有做出回应,但表情不置可否。
余岚烟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夏寓礼。
“他也是映大的,我爸经常挂在嘴边的药学、医学双修的天才医学生。”夏寓礼解释说。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夏寓礼微微正色:“刚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了,你是不是需要使用院里的医疗设施?”
“很抱歉未经允许就随意进来了。”
池乔根据自己的研究,制出了一款有关预防腺液感染的疫苗。马上面临临床试验,如果药物药效明显且副作用低,那么他将为人类临床医学腺体研究做出极大的贡献。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A070院拥有世界最先进的医疗设施上。
听到裴芷晴患上了腺液综合症,池乔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让她参与首次临床试验。他对新一代药物具有绝对的自信,但他没有想好怎么跟教授提。
如今整个首都的医药网都归属于夏家的产业，现在夏寓礼主动开口，自然是最好不过。
“条件。”衡量利弊后,池乔做下决定。
“就当作是进入山庄的交换。”
池乔知道他是这个意思,但他觉得这并不值得:“这个山庄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进来了也没什么,你可以提个别的条件。”
夏寓礼想到刚才某人幸灾乐祸的嘴脸,也没客气:“那…确实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栾宋知道他肯定没什么好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余岚烟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落到夏寓礼身上。莫名其妙地就get到了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余岚烟忍不住侧头咬着唇憋笑。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父母总催着结婚,但他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叔叔说这个月他再带不回来一个对象就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所以……”
一提到父母催婚,池乔深表理解。猜到夏寓礼想让他干什么,他也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就答应下来。
“可以。”池乔顿了一下，“不过,你那个朋友好像不太愿意。”
“没有。”清冽干净的声音穿透夜空,清晰有力。
栾宋又补了两个字：“可以。”
听到栾宋的声音,池乔抬眼望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相交。栾宋率先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寓礼。
本来家里天天催，栾宋就异常烦躁。正想着随便找一个先回去应付一下，谁承想夏寓礼当了好人，送了个现成的。
事情发展的太过顺利,夏寓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可能不知道,上个月栾业真的说过要和栾宋断绝父子关系。
“不过我是alpha。”池乔不确定栾宋父母能不能接受,考虑过后还是提出来看看栾宋的反应。
“你歧视AA?”栾宋反应很平淡。
池乔摇头否认,想了想后又转身问余岚烟:“想上去看看吗?”
余岚烟见一旁的两人都没意见就礼貌地笑着点头:“嗯,谢谢。”
没过一会,余岚烟就拉着夏寓礼落在后面,虽然她知道栾宋只是为了应付他父亲才同意的,但前面的两个人她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栾宋嘴这么毒,天天也是一幅谁挨我谁死的样子,那个医学生看上去也是个淡漠的性子,不爱说话。他俩怎么可能合得来！”
夏寓礼不以为然,反正他是受益了。
他的omega父亲天天都想撮合他和那个医学生，这下回家就可以直接告诉申闻复池乔有对象了。
夏寓礼随口道：“我觉得挺合适啊。他俩住一起,室内自动降温，夏天连空调都不用开,省钱。”
余岚烟无语：“那冬天呢？”
夏寓礼顺着想了一下:“冬天啊……”
“那还是分了比较好。”
见池乔半天没有回应，古灵精怪的omega笑的眉眼弯弯：“都不是的话，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学长，我喜欢你很久了。”
台下的学生讶于omega的大胆直接，不过十几年的高等教育让他们保持着良好的姿态。
没有一个人起哄，大家只是等着当事人的回应。
池乔笑了一下：“可以。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方便问一下是哪个系的吗？”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有一个并不喜欢的“对象”，那就只能是各取所需。大家心知肚明。
omega被夸讲后很高兴地回答：“哲学系大二。”
余岚烟侧过身子，随口问：“宴宴，这你学妹啊？”
听到她的问题后，宴平乐才回神看向不远处omega：“嗯，辩论赛上见过几次，她的思维方式很独特。”
映江国际交流大学是本科三年，在本校读研读博都是两年，宴平乐现在是研一，能和研一的学生参加同一场辩论赛，证明这个omega确实很厉害。
栾宋偏了下头，视线穿过人群，这才认真地打量着那位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