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等我了

    刺目的白光撞进黑暗,枕着胳膊的夏景寻隐隐有转醒的迹象,指尖微颤,他从课桌上清醒过来。

    系统传感的世界还有实感,因为长时间的枕压,夏景寻的眼睛有点充血,前方的视线看不清。

    伴随着讲台上老师解题的声音,带石子的粉笔吱哑地在黑板上划破一道刺耳的噪音,夏景寻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前面的同桌是个圆眼镜的男生,时隔太久,夏景寻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小眼镜注意到后排的动静,他眼瞧了讲台的老师没有发现他,谨慎地转过一点头,对夏景寻问:“你还好吗?”

    【惩罚世界开始,位面已定位宿主的高中时期,时限:八小时。】

    【本次惩罚将在八小时后结束,系统不得参与,预祝宿主顺利度过。】

    最后一行预祝他顺利的字眼在眨眼间消失,化作光粒。

    夏景寻的四肢恢复控制,他越过对他说话的小眼镜,看着这四周熟悉又疏远的环境,趴在课桌上的同学,朗朗读书声伴随着书页翻动的窸窣声,仿佛他并不是身处在这其中的一员。

    夏景寻靠坐在左侧最后靠窗的位置,聆听着、细探着他多年前的校园时光,此刻无序的微风吹荡起纯白透薄的帘子,几乎将他的存在包裹进一个飘渺无依的梦里。

    小眼镜几乎看呆了,他直愣愣地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夏景寻缩紧了自己的校服袖子,连手腕上的伤也一并遮掩住。

    等到了下课的铃声响起,夏景寻才发现讲台上老师的脸是模糊的,系统说过,这一切都是根据他的记忆创造,他记不清老师的样子,在这里的呈现也将是如同记忆里一样模糊。

    记忆里的老师是个冷漠的女人,戴着一副方正的眼镜,一头凌厉的短发。铃声响起后,她说了几句刻薄批评的话,点评完班级的氛围,提着她的包走了。

    夏景寻茫然地看着热闹的班级,他高中就读的是一所男校,没有女生,铃声结束老师一走,男生们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夏景寻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十几岁的年纪在他看来,就是一群孩子。

    不过,现在的他也是。

    夏景寻一刻不停地离开座椅,在他周围的男生停止了打闹,他们模糊的脸上写满了对夏景寻隔阂的距离感。

    下一节是体育课,夏景寻在课表上看见了,他要经过走廊前往更衣室,最好是要趁着没有人的时候。

    那个小眼镜连忙叫住夏景寻,在走廊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小眼镜踌躇地喊出第一个字:“夏……”

    夏景寻回头温和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小眼镜正对着夏景寻,有些窘迫,他是薄皮子,羞答答的,“你可不可以,待会不要去上课?”

    夏景寻知道他的好意,记得那时正是因为自己,带着小眼镜跟他一起连坐了。

    “谢谢,我知道了。”夏景寻歉意般向他说道,“你也快去上课吧。”

    每次的大课间活动和体育课,学生必须更换指定的运动服,这里全都是男生,没有像女更衣室那样至少有个帘子挡着,大家在自己的柜子前换好衣服,面对面赤/裸着半身都是很正常的事。

    小眼镜没想到夏景寻不听劝,他三步才抵夏景寻一步,慌忙地来到空荡的更衣室里。

    “不要打开。”小眼镜说的终究是慢了一步,夏景寻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打开了自己的柜子。

    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衣服不知道到哪去揉成一团,夏景寻拿起那脏的不能再脏的运动服,上面有抹布的污水味,甚至还在滴答滴答地流水。

    夏景寻没有什么情绪浮动,他就着那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将肮脏的衣服叠好放在柜子里,如果是在现实,他可能会装到书包里拿回去洗洗。

    小眼镜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不要难过。”

    夏景寻说:“这没什么。”

    许是心里还有些打抱不平,小眼镜说出真凶:“是黎阳干的。”

    夏景寻说:“嗯,我知道。”

    小眼镜见不的他消沉:“要不我把我的给你吧,夏秋两套,我皮厚实,穿夏季的也没有问题。”

    不等夏景寻给他拒绝的时间,小眼镜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衣服给他,“给你。”

    这份好意直到毕业后夏景寻也没能还给他,唯一能做到的似乎只有一句“谢谢”。

    “不客气。”小眼镜看见夏景寻开始脱衣服了,脸唰唰唰地红了,“你你你不要在这里脱。”

    更衣室没有单独的隔间,要是还不换,等人多了就更麻烦了,不过是记忆里的人物,给小眼镜看到了也无妨。

    只露出了手臂上青紫的伤痕,小眼镜慌忙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夏景寻开始换衣服了,很随意地说道:“很难看吗?”

    小眼镜拼命摇头,说:“不难看。”

    旁观者的他,这些是他能帮到的最多了,被作为校霸的黎阳喜欢,对夏景寻根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但小眼镜不知道夏景寻对“喜欢”这个词有没有概念,对此知道了黎阳的心思后又会作何感想。

    他是不会知道在之前,其他男生都会故意接近夏景寻,坦荡地搂肩触碰,嬉戏打闹,其实是在悄悄揩油。

    更衣室更是危险,他们都会装作自己是在换衣,实则一动不动,眼睛都要粘在夏景寻身上了。

    自从校霸的加入,一切都变了又没有变。

    夏景寻知道系统那所谓的惩罚是什么了,他那无聊又无趣的人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无非是再一次面对殴打和侮辱,那时的他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挨过几次之后便可以结束了。

    又一次,夏景寻倒在校园死角的草坪上,背着光的黎阳高高地站在上方,旁边是跟他一起来的几个跟班。

    黎阳喘着粗气,他看向拜倒在他拳头下倍感破碎的夏景寻,一股油然而生的兴奋感让他战栗不止。

    黎阳异常喜爱按压着几处青紫的淤块,因他而疼痛的漂亮脸蛋会变得更加美丽。

    在场一共有六个人,夏景寻已经忘了他们的模样,所以在此刻看到的,也是模糊的脸。

    黎阳蹲下,他的兴奋感仍没有消失,他说:“听说你家里以前挺有钱的,但父亲是个老赌狗,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吧?”

    其中一个跟班说:“不是听说,那就是,不然他活该在这里挨吗?”

    另一个接着道:“一个可怜的欠债少爷,爹老子娘老子都跑了,要不要哥哥们来帮你?”

    “啧。”黎阳不愉快地朝那几个贫嘴的家伙示意,他转过头,有模有样地学着夏景寻的微笑,“你别介意他们几个啊。”

    夏景寻不说话。

    黎阳却害羞似的戳戳鼻头,他说:“我知道你们家最近的事,你也不容易,只要你答应和我交往,那些事情我保证分分钟就解决了。”黎阳不敢面对,细探道,“怎么样?”

    黎阳像是等不及了,他满脸心疼地看着那些自己打出来的伤,“打疼你了……”

    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夏景寻眯着眼,眼瞳似要被灼烧,他的回答仍是选择跟过去一样。

    “恶心。”

    ***

    来到学校的天台上,这里的风景很广阔,万里无云,向下就能看见操场上打球的学生。

    夏景寻以前很喜欢来这里,吃饭午休或者闲来无事都会来这,只是这次,他不能好好享受这片段的时刻了。

    牵扯起脸颊处的伤口,夏景寻闷声不响,他找到了一个角落,一个人坐在阴影边上给自己涂药。

    他的书包里平时会备用一些药物,本想这次没有必要用,但是疼痛无法抑制,夏景寻还是想着涂一些,总比什么都没有。

    “今天你也来了啊。”

    很显然,天台并不是夏景寻一个人的地盘。

    高处落下一个人头的阴影,周驿从遮挡物上干净利落地跳下来,在他的校服右侧上写着高三二班的名牌,他比夏景寻高一个年级。

    多年以来,夏景寻一直叫周驿为学长,既不过度生疏也不太亲近,无论周驿说什么他也不改,成年后的周驿笑了笑,没有继续让夏景寻叫他的名字,后来,就再也改不了了。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周驿接过药箱,“我来帮你吧。”

    夏景寻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绑带和缠绕在鼻尖厚重的药水味,和眼前清晰的脸庞。

    “我听你们班上一个小眼镜说过,是叫黎阳吧?”周驿低着头说,“要是以后再遇见他,你就跑我这里。”

    “来,脸上还有一些。”周驿拿出粘了药水的棉签,想给夏景寻擦拭。

    夏景寻撇开距离,拿走棉签,说:“我自己来吧。”

    周驿愣了愣,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曲起一只腿的膝盖,看着夏景寻笨拙地处理脸上的伤口,“学弟还是那么喜欢逞强,小心以后可讨不到老婆啊。”

    夏景寻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那不是你关心的事。”

    周驿点头:“好,好,我不该关心——学弟喜欢什么类型的?”

    夏景寻:“……”

    夏景寻转头:“反正不是你这种。”

    周驿就当是好友间的聊天,语气带着些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遗憾:“我这张帅脸都不管用了吗?”

    在校的两年内,夏景寻就成为长期挂在校园表白墙上的头牌,有时候不说是谁,评论里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他这位头牌学弟的心究竟会落在何处?

    周驿说:“该不会你还有什么小癖好,喜欢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嗯?别又不理人了。”

    夏景寻盯着地上的被风吹起来的树叶,很小声地说:“太闹腾了。”

    “嗯?闹什么……”周驿看着夏景寻突然起身,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吗?

    铃声响起,夏景寻向着下楼的楼梯走,在离开天台前,他疑惑地回头看着没有跟上来的周驿。

    周驿十指交叉,抱头,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化在风里,他对夏景寻说:“我就不下去了。”

    周驿笑道:“你忘了吗?学长我啊可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这节课我逃定了。”

    不过是他的记忆,夏景寻收敛神色,关上门,在楼梯口的光线暗淡前,他一步一步地向下走。

    高中的学校教室是一人一桌,同学们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他们看见夏景寻从后门进来,纷纷停止了声音。

    事出有鬼,夏景寻不紧不慢地看见了他的桌子被人划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能用了,上面除开一些基础的辱人词汇,写在中央的是四个大大的“我喜欢你”。

    他书包里的书本被人撕烂,用脚踩,灰扑扑的鞋印留在上面。

    如此手笔,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夏景寻擦不掉,他上课用的椅子也不见了,也就是说,他可能要站着上课。

    小眼镜捂住脑袋,不敢往后看去,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教室里很安静,不过是同样的手法,夏景寻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至于在几个小时的惩罚时间里,为一群没有开化的小孩大动干戈。

    夏景寻:“……”

    “你干什么?!”

    “喂喂喂,你至于吗?椅子,椅子给你不就是了。”

    “别动手,啊——你敢打我?”

    “老师,老师!有人打架了!”

    办公室里,那个冷漠的模糊的老师,正面对着两人训斥着,两个人都挂了彩,夏景寻又受了伤,相比黎阳的满脸肿胀,他的情况算不上多好。

    夏景寻知道黎阳不会受到惩罚,因此在刚才没有手下留情,该往哪打就往死里打。

    不过,这太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痛快地打了一架,夏景寻浑身觉得很疲惫。

    他要回了自己的椅子和新桌子,回到教室里的夏景寻没有理会想来跟他说话的任何人,他看着黑板上方的挂钟,离结束还有几个小时。

    肚子上的伤隐隐作痛,夏景寻悄悄在桌子下揉了揉,并不管用,于是他想通过睡眠来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遮挡阳光的书本被一个人拿开了。

    “该走了。”周驿坐在夏景寻的前面,对他说道。

    夏景寻还介于醒和未醒的边缘,他没有思考学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教室里,也没有发现教室里的同学为什么都不见了。

    “我还想再睡会。”夏景寻看上去很困。

    周驿的声音很低沉,他轻轻地嗯了一下,算作答应,“那一会我来叫你。”

    夏景寻阖上了眼,忽然笑了,他说:“周驿。”

    周驿的身形顿住了,仿佛这两个字有什么魔咒,将他困住,不得动弹。

    “不要再等我了。”

    夏景寻彻底闭上眼,不再看他。

    【惩罚世界已结束,现在开始抽离。】

    等夏景寻再次醒来,入目的是一片金灿灿,便发觉自己怀里多了一个人。

    夏景寻看着自己熟悉的房内,应该是陆昱把他带回来了,也就是说,简清被带走了,他这次的任务算是失败了。

    好在这次的惩罚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下颌处有一阵轻微的毛绒触感,陆昱抬起头,“哥,你醒了。”

    陆昱忙忙外外,他一刻不停地带夏景寻回来,拒绝了方一黎的好意,陆昱只觉得那时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消失了,接着哥就倒在了自己的怀里,而且身体异常的冰冷。

    陆昱直觉这不是生病,于是他铺好了床,用自己的身体取热,静静等待夏景寻的苏醒。

    陆昱发现他们这算是同床共枕了,在面对夏景寻的视线时,他更加不好意思了,两人互相干瞪眼,陆昱突然喊道:“我去做饭!”

    夏景寻把想要离开的陆昱拉回来,陆昱一头重新倒了回去。

    “不要动。”夏景寻按住不安分的陆昱,说,“就这样抱着我。”

    陆昱不动了,他听话地抱着夏景寻,又听见哥嘟嚷着说肚子疼,抽出手轻揉地替夏景寻按压,一遍又一遍,像是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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