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漳州非常冷,彼时的寻漪正值高三,裹着厚厚的冬季校服,和同桌云蕊说着悄悄话,
云蕊是个非常努力的人,成绩很好人也很漂亮,拿着记背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寻漪聊着天;
而反观寻漪就逊色一点,比起身边出色的朋友,她倒像个衬托鲜花的小绿叶,成绩有些偏科,初中语文很拔尖,但上了高中进入文科班后,连这一丝优势也被埋没了。
随着早自习的结束,寻漪昏昏欲睡的状态才刚刚缓过来一点,
班主任姓何,是个小老头,教寻漪他们的政治课,总是凶巴巴的捋着小胡子,手里拿着用的已经泛旧的黑色保温杯;班上大家都不喊他老师,私下只喊他小老头。
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个头高高的女生,目测得有一米七三往上,带着口罩,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走路时在身后轻轻扬起,裹着长长的棕色大衣,在清一色深蓝色校服里,她那么出挑。
嗯?
新同学吗?
寻漪定定的看着讲台上的女生,微微侧头询问云蕊:
“高三还会有插班生么?”
云蕊并没有被打扰,仍在小声嘀咕着英语单词,抽空回复了寻漪:
“看着面生,不是我们学校这一届的。”
跳级?
转校?
她活跃的脑袋里冒出很多个可能性,但表面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好奇。
“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自己来自我介绍一下。”
小老头抿了一口保温杯,站在侧边朝她点头示意。
“我叫谷溪,从三中转过来的新生。”
寻漪微微睁大眼,轻轻拉了拉云蕊的袖子:
“三中不是重点高中吗?”
整个漳州,总共只有三所重高,而三中,是其中最好的,比寻漪他们的普高好了不知多少…
云蕊也有些意外的抬眼,重新审视了一眼讲台前的女生:
“可能在她们学校呆不下去了?”
毕竟高三的关键时期,转校本来就是考验心态的过程,更何况还是从重高转到普高。
底下人群骚动着,小老头严肃的咳了几声,教室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消失。
讲台上的女孩眼神淡淡的,看着底下那些震惊的同学,不那么意外。
“高三和大家一起努力。”
语毕,她朝小老头微微含颚,腾出中间的位置让给他。
小小的插曲,寻漪也没再说话,垂下眼从抽屉里翻出政治书,为一会小老头的课做准备,云蕊也不再关注讲台上的事情。
“你就坐在寻漪旁边。”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翻书的卡在一半,瞪大眼睛看着小老头,
小老头看向云蕊:
“云蕊坐前面来,坐在那里她老是打扰你学习。”
哦,原来是觉得自己打扰云蕊学习了…
她忍不住偏头看向云蕊,紧张的看着她的神情,
她神色淡淡,轻轻朝寻漪笑了笑以做安抚,
“和新同学好好相处。”
一边说着,她一边收拾起抽屉。
啊?
不要啊…
寻漪很社恐,和云蕊坐了两年同桌,也只和她熟一点,现在换成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看起来还凶凶的…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讲台上的女生…
还那么高…
寻漪忍不住在心底默默祈祷这个新同桌是个好相处的人…
讲台上的女生和她对上视线,微微朝她点头示意,
寻漪立马错开视线,紧张的手都有些发抖,她重新乞求般看向云蕊,低声:
“没你我怎么活…”
“没事的,好好相处。”
云蕊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离开了位置。
完蛋了完蛋了,她从讲台上走下来了…
朝自己越来越近了…
寻漪紧张的甚至忘记呼吸,人尴尬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找事做,她假装翻找抽屉,实则大脑一片混乱。
谷溪走了下来,神色淡淡的看着面前慌乱的女生:
“你好。”
“啊?呃,你好…不是…抱歉…”
寻漪慌乱的组织着语言,谷溪淡淡的把书包放在桌子旁边,没有太在意。
“我叫寻漪,寻找的寻,漪是涟漪的漪。”
谷溪正在翻找自己的笔袋,没有抬眼看她,轻轻回应:
“山谷的谷,溪流的溪。”
得到回应的寻漪稍微放松了一点,她正准备收回视线翻书,不经意看到她桌子上的四个纸团。
“…这是什么?”
她指了指那四个小纸团。
“嗯?”
谷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语气淡淡:
“抓阄啊,ABCD。”
“?”
一向循规守矩的寻漪轻轻瞪大眼睛,
重点高中的学生也抓阄吗?
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谷溪轻轻用手撑着下巴,语气间带着一丝轻挑:
“小同桌,帮我个忙。”
“嗯?”
谷溪头倚在墙上,轻轻闭上眼,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颊,寻漪看不清她的神色。
“帮我看会老师,我想睡一觉。”
“这是小老头的课…”
“小老头?”
谷溪微微挑眉不以为然,重新闭上眼
“帮我挡一下他就行,谢了。”
寻漪有些费解,谷溪第一天,就打破了她对重点高中那些学生的刻板印象,
她越发对谷溪起好奇心,
想多了解她一点。
这就是她们的初次相遇,寻漪关上日记,有些出神。
她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里面自然也记录着很多关于高中时期的趣事和回忆,到了高三,日记的内容已经逐渐往谷溪身上偏,从刚开始的简单写了谷溪作为转学生的事,到后来日记里长篇大论的写着和谷溪一切经历的趣事,以及难以开口的心里话。
她视线放在手机上,有一个想打电话给谷溪的冲动。
她会介意吗?
这个时间,和她会有时差吧。
现在是中午,算算时差,她那边还在早上凌晨。
她高三有抑郁,所以经常失眠。
这个时间,可能才刚刚睡吧。
寻漪想到这,微微垂眸,打消了给她打电话的想法。
其实谷溪有抑郁症这件事,她全班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即使两人那个时候已经相处了两个月了。
也不怪她知道的晚,大家都刻意避开关于抑郁症的讨论,谷溪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过。
她也注意到过一些细节,谷溪下意识扣手皮和发呆的频率很高。
但高三谁都有压力,她有时候都会情绪失控的哭,所以她把这些归功于因为高三压力大,
直到一天深夜,她起床倒水喝,推开宿舍门时,意外撞见蹲坐在宿舍门口的谷溪。
“?”
寻漪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视线。
“谷溪…?”
宿舍晚上会断电,她借着走廊逃生通道微弱的绿灯勉强看清眼前的人。
“你怎么出来了。”
她嗓音有些沙哑,下意识把药盒往身后藏。
“你在吃什么?”
高三经常会有因为压力大吃牙膏和药物的学生,寻漪想到这个可能,手脚有些发凉,语气都在发抖。
“没什么…”
谷溪话说到一半,寻漪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捧着她的头。
“…?”
谷溪被迫和她对视着,纤细的身子有些僵硬。
寻漪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谷溪的脸,确认她没有什么反常后,伸手去寻她身后的药盒。
“等等…”
谷溪有些慌乱,但她背靠着墙,又被寻漪强硬的禁锢在原地。
手无意触碰到她的腰部,她整个人惊慌的看着寻漪,挣扎了片刻,见寻漪很执着,最后妥协的般泄了气。
寻漪拿过药盒,看清上面的字后,整个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谷溪,
而她轻轻垂着眸,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
寻漪此刻只觉得,
她像一只脆弱的蝴蝶。
美丽,又脆弱。
她呼吸都有些发抖了,牵起谷溪垂在身侧的手:
“所以,你一直都在吃药吗?”
她嗓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明明谷溪每天在学校那么开朗明媚啊。
谷溪微微偏了偏头,轻轻点头。
“…抱歉。”
寻漪轻轻的帮她挽了挽垂落的发丝,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我,我完全可以陪你的。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是不信任我,还是从不觉得我是她的朋友呢?
她不敢细问,她怕谷溪点头,害怕这几个月的相处到头来,谷溪根本不拿她当回事。
“这种事,怎么开口。”
谷溪当然听不到寻漪那么多的心声,她从始至终没看她的脸,
自然错过寻漪伤心难过的表情。
寻漪很心疼她。
但她不敢伸手去触摸此刻脆弱的谷溪,
寻漪的家庭,是普遍的封建家庭一样,从不理解孩子的父母和严肃压迫家庭氛围,她做什么事情向来小心翼翼权衡利弊;
加上高三的特殊时期,她也不敢迈出坦诚的那一步。
她可以当谷溪最好的朋友,
但她不能更近一步。
她不能越界。
所以她只能站在她的一步之遥,轻轻陪着她度过了安静的夜晚,共同守着那一缕照射进来的月光。
天将亮时,寻漪轻轻牵起她的手,犹豫了半天才开口:
“以后失眠,可以跟我说。”
我陪你。
谷溪没有吭声,默默避开视线。
两人暗处相牵的手,都彼此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