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宴上。

    她纤腰款摆，红绫轻舞，足上银铃细细作响，转身间被一个俊俏公子拉住。

    她也不躲，顺势倒入男子怀中。

    然而，男子还没完全展开得色，便已化为一只白狐，被困在她脚边，动弹不得。

    他斜卧在厅外的树上，兴趣盎然地看着一切：

    绫是缚妖绫，铃是夺魄铃，若是让那些老道行瞧见她如此使用，多数会心痛不已。只是，她始终是凡人，法术再高，身手再好，也不得不受制于这副病弱的躯体。

    她收下报酬，主人家忙问是否妖孽已尽除。她点头离去，经过树下时，突然抬起了头——

    她仍旧一身薄纱舞衣，但眉眼间早没了方才的娇柔旖旎，清清冷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刚刚入世，多少老妖和术士都觊觎着他的九尾狐内丹。游历红尘，逍遥其中，最是少不得令他们畏惧自己的资本。

    她可是国师的爱徒，不知他与她，谁更强一些？他朝她微微一笑，三分薄情七分风流，然后隐去身影。

    他自然是知道她在找什么的。

    国师干政，新皇失志，一边是恩同再造的师父，一边是青梅竹马的爱人，她被打发出来寻找所谓的长生药药引，定期交给炼丹师一些妖怪内丹。

    看她花前月下，带一身残留的妖气和淡淡的血腥，无声地站在未央湖边，他就会觉得，其实她也是一只刚猎食完的狐妖。

    若是与这样的妖结伴同行，倒也有趣，可惜她是凡人。

    这个时候，他总是在一旁的凉亭中自斟自饮，想象着其他人得知她死在他手上时，露出的那些惊惧的表情。

    等她在妖界中无妖不知时，便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她也知道他是九尾狐，更知道他内丹的珍贵，却从不向他出手。所以，当她走近凉亭时，他多少有点意外。

    他愉快地向她举起酒杯，问她还剩多少日子。国师当年在皇帝的膳食中动手脚，却不知她经常跟皇帝一同进食，等发现时，为时已晚。

    她轻轻瞥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不知道”，拿过一瓶酒，仰头灌进口里。

    他心里忽然就升起半分稀罕的讪讪然，问她难道就不怕他杀了她吗？毕竟除妖师是妖族的死对头。

    她低笑，脸上已浮起淡淡一层薄红，嘴角有鲜血渗出。她说，这样也好。

    她是真的活不久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看去时，她已伏在了桌上，肩背单薄。

    刹那间，他心底生出惶惶然的怜惜，马上又警醒过来：这不是对天敌该有的心思。

    于是他很快就找了个理由：

    时候未到，在他下手前，她必须活着。

    他对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她身上已多了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