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王昶不想喝药,只想要梁伟铿
不上升真人
梁伟铿缩了缩脖子,从出租车上跳下,快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冬日广州的寒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简直是魔法攻击,穿透冬衣直入骨髓。但梁伟铿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家——他和王昶的家,就忍不住勾起嘴角,但余光瞄到手里拎着的药袋子,整个人又耸拉下来。
这是他们买下这间房子之后的第一个冬天,王昶兴致勃勃地提议要在这边过冬,美其名曰避寒。可到广府的第二天,南方的回南天就给了王昶一个下马威。王昶开始感冒发烧,梁伟铿才不得不跑出来买药。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唤回了梁伟铿神游天外的位置,他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对面叫了一声“铿仔”,声音哑得像是刚睡醒。
梁伟铿脚步没停,轻轻嗯了一声等他说话,却只听到了王昶比平时略重的呼吸。
“怎么了?”梁伟铿对这短暂的沉默感到疑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开始汇报行踪,“我从药店回来了,再过五分钟就到家,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王昶的声音很低。梁伟铿听到了织物摩擦的声音,推断出对方估计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早在一起置办家具的时候他们就达成共识,往卧室里添置了数量巨大的软绒绒毯子和被子。梁伟铿想象着王昶用他们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被子卷的样子,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就是,”王昶的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想你了。”
“我才出门不到十分钟。”梁伟铿几乎要被他逗笑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和他相熟的阿姨们正在路灯暖黄色的灯光下话家常,看见他脚步匆匆,奇怪地问,“铿仔,乜咁心急(怎么这么着急)?”
“急住翻屋企(急着回家)。”梁伟铿甚至来不及逗一逗那只他平日里最喜欢的小土松,“屋企有人等紧(家里有人等着呢)。”
小土松歪了歪头,疑惑地目送他离开,阿姨们则是聚成一团感慨,“铿仔真系个傍家好男人,可惜已经成家嘞。(铿仔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就是可惜已经成家了)。”
梁伟铿没听到身后的议论,而是提着袋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家,刚进门,连客厅的灯都还没来开,就看见卧室的门猛然打开。
卧室暖黄色的灯光满溢出来,成为昏暗客厅里唯一的光源。王昶光着脚跑向他,然后在他做出反应之前用力地把他抱进怀里。
王昶把脸埋进梁伟铿的肩窝蹭了半天,梁伟铿的大脑处于当机状态才反应过来,把药放在一旁的鞋柜上,抬手回抱住王昶。
王昶长时间地深呼吸,发梢动来动去弄得梁伟铿有一点痒。但搭档了这么多年,梁伟铿已经发觉王昶的反常,所以没说话,只是任由王昶抱着他,然后安抚地反握住王昶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将他拉到被子里裹好。王昶乖乖地任他摆弄,眼神却没离开过他身上哪怕一秒钟。
等王昶裹成了个粽子,梁伟铿终于满意地停手,但上下打量了一下,又往王昶怀里塞了个抱枕。
“怎么了?”梁伟铿担忧地问。
王昶有点懊悔地垂下头,把脸埋进抱枕里,把“我在铿仔面前丢脸了我不活了”写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上。
“你不许笑我。”王昶听起来有点懊恼和挫败。于是梁伟铿立刻严肃的点了点头,哪怕他心里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昶这个垂头丧气的样子真的很好玩,平日里总是仗着自己的脸嘻嘻哈哈,一副花孔雀的样子,爱逗人,不太坦诚。但在感冒发烧时候,王昶却格外多愁善感。
但梁伟铿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笑,这可是关系到王昶的心理健康,简直比比赛还重要。所以他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王昶则是做了好一会心里建设,最后才像下了极大决心一样开口了,“我刚才做噩梦了。”
所以刚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之所以会沉默,不是嗓子不舒服,是因为还沉浸在噩梦的情绪里。梁伟铿点了点头,“想和我说说做了什么噩梦吗?”
等的就是这句话,王昶立刻可怜兮兮地对他说,“我梦见你不和我搭档了。”
梁伟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强行忍住了叹气的冲动,“不和你搭档,我还能和谁搭档?”
这个话题他们已经讨论了不下一万次,他有时候真的对王昶的不安全感很无奈。他从没想过和王昶分开,但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不问还好,一问王昶简直要跳起来了,“就是和那个谁,对,就是那次你说想要尝试的那个,就是那个亨德拉。”
“亨德拉都四十多了,拜托,这和问一个篮球运动员你最想合作的人是谁,然后得到的回答是姚明一样。”梁伟铿第一万零一次解释这个问题,“而且人家主持人问的是临时搭档,我就随口说的。”
“可这也证明你想和我拆伙啊。”王昶伸手抱住他,将他也扯到被子堆里。梁伟铿懒得和病人计较,就顺从地躺了进去。
王昶还在他耳边念念叨叨,“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如果是我先回答这个问题,我肯定会说谁都不想,你就是我唯一的搭档。而且后面我回答了一个单打选手你知道吗?就是为了防止一切我俩拆伙的可能性……”
梁伟铿听不下去了,抬起一点身子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体温计。王昶原本还在专心致志地给他洗脑,见到体温计立刻抗拒心理点满,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扒在梁伟铿身上,毛茸茸的发顶靠上梁伟铿颈窝,手抬起来阻止他。
动作相当熟练,一气呵成,可以满分。梁伟铿在心里默默吐槽,如果王昶起床也能这么干脆,那就好了。
“不测不测,”王昶声音是哑的,拒绝倒是干脆利落,“低烧,不喝药。”
梁伟铿被他的幼稚行为弄得无可奈何却又有点想笑,语气想变得严厉一点却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意,“偏偏这时候发烧了,明天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光孝寺拜拜呢,听说那边保佑事业和姻缘都很灵的。”
沉默了三十秒,王昶的声音闷闷地从他侧颈处传来,“……那我反悔了,我喝药。”
计划通,梁伟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在心里的“驯服王昶的秘诀”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然后翻身下床烧水,仔细研读说明书,小心翼翼冲好药,端到床前,却发现王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梁伟铿内心警铃大作,“笑什么?不管你说什么,今天都是要喝药的。”
“喝就喝。”王昶接过碗,一口喝下,因为怪味而比了个鬼脸,再次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记得雨辰哥上次连续三天忘了喝补剂,被骂得狗血淋头那次吗?”
梁伟铿看王昶终于乖乖喝药,松了口气,语气都松缓下来,“记得,怎么了?”
“那天我就和雨辰哥说,虽然我也每天都忘记,但幸好阿铿每天都帮我冲好然后提醒我呢,不然我也要被骂了。”王昶笑得非常开心,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左上角飘移,显然是陷入了回忆。
“……雨辰哥没打你?”梁伟铿有点无语,也有点想笑,他早就习惯了王昶这种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秀恩爱的习惯,但每次队员们气得牙痒痒的表情都让他哭笑不得。
王昶得意地朝他一笑,“我跑得比他快。”
“噗。”梁伟铿这次是真的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真的假的,雨辰哥上次体测比我俩都快吧。”
“铿仔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啊。”王昶故作受伤地捂着胸口,“好吧,其实是他反问我,早餐也是你给我带,补剂也是你给我冲,这样你不会嫌我烦吧?”
梁伟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没搞懂王昶那委屈到夸张的语气从何而来,“可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
“所以你会不会有一天因为觉得我什么都要你照顾,就不要我了。”王昶立刻追问,佯装不经意的语气却被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出卖。
梁伟铿几乎哑然失笑。所有的线索被这个问题串联,他突然明白王昶今晚所有问题围绕的中心——你究竟为什么愿意陪在我身边?
情之一字,能叫最聪明的人患得患失低入尘埃,能叫最直率的人推三阻四才敢切入正题,明知他一往情深心如磐石,却仍然一叶障目作茧自缚。我王昶究竟何德何能,能值得一个梁伟铿?
梁伟铿简直心软得不行,王昶兜着圈子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是我?
可梁伟铿又何尝没有一次次地思索这个问题?
他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和王昶吃饭,吃的什么聊了什么早就忘记,可拿出手机偷拍王昶侧脸那一刻的心情却记得清清楚楚——要是能站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留着每一张和王昶的照片。他们的第一张合影是在某个训练日结束后,他抱着此后可能都不会有机会的破釜沉舟的决心,和那天在训练场的每个人都合了照,但都只是为和那个人合影而打的烟雾弹。
带早餐,照顾王昶,这些似乎都是最习以为常的习惯。梁伟铿也曾在进入梦乡之前感谢所有已知的神明,谢谢王昶能包容他的坏脾气,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自从个王昶搭档,他生命中一直缺失的那部分才终于被填满。柏拉图说我们曾经都是四只手四只脚的人,因为太过傲慢而被宙斯惩罚,劈成两半。
所以我们都是不完整的半人,终其一生都要寻找伙伴,或者忍受孤单。
他和王昶如此不同,却严丝合缝地彼此适配。
他的性格沉稳,将人生打理得井井有条,唯一出格之处就是对羽毛球的热爱。而王昶则有着极致散漫的灵魂,唯一严肃相对的就是羽毛球的训练。
所以为何是彼此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追问。
因为是你,还好是你,感谢有你。
“如果分得那么清楚,还打双打干什么,去打单打不就行了。”梁伟铿裹在被子里的王昶,看见满脸忐忑的王昶因为这句话而露出了个笑容,就知道这句话起作用了。
“我要去做晚饭了,想吃什么?”梁伟铿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因为抱得太久而僵硬的关节。
“想吃你上次做的白斩鸡和香菇菜心!”王昶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点菜。
打起精神了。梁伟铿在心里满意地微笑,然后抬头对上王昶亮晶晶的眼睛,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柔和了不少,“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你喜欢我。”王昶低声补充,“一直一直喜欢我。”
梁伟铿回过头去,看见王昶缩在毛茸茸的毯子里,侧过头以自己招牌微笑唇看着他,动作神态看起来无懈可击,只有攥紧被子的指尖彻底出卖了他。
梁伟铿注意到这点小动作,不知怎么突然记起他们一起吃的第一次饭,他满腔喜悦无处倾诉,只能在点评软件上写下“饭好吃,环境不错,还和帅哥拼桌了特别开心”;记起他们在印尼一起登上最高的领奖台,彩带终究为他们飘下;记起巴黎输球的那一瞬间的痛彻心扉,随即意识到这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带来的安慰。
记忆带着温暖的光晕汹涌而来,让梁伟铿的心脏都漏跳半拍。他急匆匆地转身,从卧室门口折返回来,蹬掉脚上的拖鞋,挤到王昶身边,送上一个吻。
“好,最喜欢你。”在交换呼吸的间隙,梁伟铿轻声告诉王昶,“一直一直都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