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侧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逢千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
“没,”逢千秋晃着腿,说,“就是觉得自己好蠢,早坦白就完事了,还整这么多有的没的。”
“是你低估我了吧,”祝桓也觉得好笑,“怎么说我也是替皇帝跑腿,要是连你这点可疑都察觉不到,我早死了......不过这话说来,我上辈子确实死得早。”
“何止早啊,还很惨呢。”
“所以作者在给陛下多一次机会的时候,其实也是给了我一次机会。”祝桓翻了个身,从侧躺改为平躺,“也挺好,多活了十多年呢。”
“每年都不容易吧。”逢千秋说。
“活着哪有轻松的。”
“也对。”逢千秋附和了声,没再往下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后天回去是要开始拍视频了吧?”祝桓说,“就昨天你们商量的那个。”
“对。”逢千秋说,“你来旁观一下吧。”
祝桓笑了:“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的。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学习模仿是提升最快的方式。”
逢千秋打了个哈欠,说:“除了穿越这事儿,你还真让人安心。”
“困就去睡觉。”祝桓实在有点看不过眼,抬脚抵住了逢千秋摇来晃去的腿,“别晃,财都散了。”
“没事,就当散财济贫了。”逢千秋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洇出泪花,“不行我先睡会儿。”
“洗澡了吗你就睡。”
“睡醒再洗,洗完我都不困了。”
祝桓执拗起来:“不行,一定要洗,醒来天都亮了,亮了就相当于一天没洗,你在外面呆一天了沾那么多灰尘不能不洗。”
逢千秋睨了他一眼:“搁这演我是吧?”
“这会儿就不讲究了?”
“讲究啊,虽然我在外面呆一天了,但我觉得我还是干净的,洗澡延后点没关系。”
祝桓被他这发言气笑了。
逢千秋在沙发上赖了一会儿,讲究勉强干倒了懒骨头,最后还是强撑着去洗了个战斗澡。
祝桓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在潜移默化中被同化了,这可不行,他还是得勤快点,抓紧时间再学会儿。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起身,走到主卧,把逢千秋挂在墙上的那块白板取下来——那块惊天地泣鬼神一堆蛋的板。
逢千秋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那副他倾尽心血的世纪之作被草率地丢弃在茶几上,不由得悲从中来,又从悲转而怒。
“你什么意思,虽然这事翻篇了,但还有个纪念留着啊。”
祝桓早料到他有这反应,平复了下心情,说:“你想学画画吗?”
逢千秋愣了愣。
“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
逢千秋说:“你会?水墨丹青那种吗?”
“对。”祝桓说,“来到这里一直都是你在教我,若是你想,我也可以教你。”
别拿蛋蛋祸害人了。
“也还好,”逢千秋说,“虽然画的是差了点,但是我觉得还是很有个性的。”
祝桓笑了:“你也不算差,毕竟还有点自知之明。”
逢千秋说:“吾日三省吾身,谢谢。”
祝桓:“那这画......”
逢千秋:“挂回去。”
祝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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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文明能在这千万年中脱颖而出,其中包含了诸多因素,而这些因素中,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审美的不断进步。
作为有着较高审美需求的人来说,偶尔抽象点没关系,但一定要有足够满足他们的“美”。
在祝桓提出要教他画画的第二天,逢千秋就叫了跑腿,把水墨画要用的东西全都准备了个遍。
祝桓看到那墨水毛笔,亲切之感顿时油然而生,不用逢千秋多说,十分自觉地上前开始练手。
逢千秋一直惦记着和蒙立的比赛,于是让祝桓自己拿来玩玩,又继续出视频去了。
昨晚临睡前,蒙立给他发了前半段的粗剪部分,逢千秋看着觉得视觉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虽然成果还没出来,但是已经很期待了。
客厅里,和老朋友重逢的祝桓心安理得地把学习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宣纸一铺,墨水一倒,狼毫一蘸,大手一挥,指点江山。
山峦重叠,树影婆娑,江上扁舟,夕岚道观。
这才是常人该有的审美嘛。
祝桓满意地呼出一口气,抬头时,存在感有点强的某个白板又毫无边界感地冲进他的眼里——昨晚和逢千秋唇枪舌战,最后俩人各退一步,巨作不挂房间半夜吓人了,要摆在电视旁边惹人注意。
有病。
不过,如果让他来画的话......
祝桓小心地收好刚刚完成的山水画,抽出一张新的宣纸。
应该是这样画的。
对称结构,画面集中,突出主体......
祝桓甩开逢千秋当时举着白板的刻意卖弄。
什么玩意儿,画就画吧还整这么多花哨。
不过,祝桓还是按着板上那的构图重新改良了一下,把“任务进度”几个字改成“银子收入”。
至于右下角的小人......
祝桓脑子里浮现出逢千秋的脸。
他第一次见到逢千秋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从行为举止到穿着打扮皆是怪异,头发总是蓬松凌乱的,得亏还有张脸撑着,不然真是妈见打。
后来逢千秋带他出去了几次,他发现这种发型和穿搭很是常见,估计是这个世界独有的风采吧,慢慢的也就把逢千秋的毛看顺眼了。
笔墨落在宣纸上,急不可耐地就往四周晕染,祝桓对此视而不见,专心地描摹着印象中的眉眼。
比起山水画,祝桓其实更擅长人物画。
因为从前执行任务时,总免不了要查人找人,有时要提供相应的画像,但那时可信的人少,交给旁人去画怕会泄露,为了保险起见,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学习画画,不知道练了多少次,才有了如今这般画皮更画骨的水平。
逢千秋的面部线条十分流畅,皮肤近乎冷调的白,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圆润的唇珠在翕动之间若隐若现。
最传神的当属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呈浅浅的扇状,下眼睑颜色偏深,不做表情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疏离而冷淡的,甚至带了点忧郁,好似将自己游离在万事之外。
但只要他给这个世界一点回应,浓墨般的眼睛便染上琉璃的光彩,耀眼夺目。
笑起来的逢千秋很好看,但掀不起涟漪的他是不为人知的一面。
祝桓看了看紧闭的书房,知道里面的人在忙工作,这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面前摆着电脑,电脑的蓝光映在他的皮肤上,脸颊边上小绒毛显得细腻而庄重。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画了。
临近中午,祝桓收了笔,起身去了厨房。
虽然很不想承人,但他昨天确实犯了懒,除了早餐吃了点面包,午餐和晚餐都泡了方便面,那晚买的食材放在冰箱,愣是没动过。
他不擅长烹煮,但最擅长有样学样,点开一个搜索软件就开始搜做饭的教程视频。
最后,鲜亮的番茄炒蛋,热气腾腾的豆角炒肉,还有蒜蓉排骨被端上了桌。
祝桓敲开书房的门,把不知休止的逢千秋揪出来吃饭。
这不是祝桓来这之后的第一次的下厨,尽管如此,逢千秋还是被惊喜到了。
味道不能说惊艳,但是每一道都带着翻滚热辣的镬气,闻起来格外香。
逢千秋夹了块炒蛋,扒着米饭送进嘴里:“嗯——比上次进步了欸。”
祝桓嘚瑟地挑了挑眉。
吃完饭,逢千秋自觉地把碗筷收拾进了洗碗机。
祝桓懒懒地坐在餐桌前,忍不住感慨:“千百年后竟然净养懒人去了。”
“此言差矣,”逢千秋说,“正是因为懒,所以才人类才有如此之高的成就,千百年来文明的香火绵延不绝。”
祝桓看了他一眼。
“你还别不信。”逢千秋有理有据,“因为懒得洗衣服,所以发明了洗衣机,因为懒得洗碗,所以发明了洗碗机,甚至还有因为懒得炒菜,发明了炒菜机的,有空买个给你见识一下。”
“免了,”祝桓说,“多存点钱让日子好起来吧。”
“行吧。”逢千秋说,“反正也很多人说那是智商税。”
“对了。”祝桓起身,把刚刚自己画的画都拿了过来,一张张摆在逢千秋面前,“怎么样,拜师吧。”
他还特地把那张“银子收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逢千秋一眼就知道他的小九九,对此视而不见,拿起一张山水画就开始欣赏:“不错不错。”
不错了半天,愣是没施舍半分目光在那“银子收入”上。
祝桓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只嗤笑了声,宝贝似的捧起那张画,找了剪刀和透明胶,进了书房。
出了书房,正见逢千秋嗞着大牙笑弯了腰,冲他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好样的。”
逢千秋最美好的品质就是见好就收,他顺了祝桓的意,单膝跪在椅子上,恭敬作揖:“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祝桓见他这样简直一点脾气都没有,无奈道:“还不奉上拜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