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宴席过后,朱胤拥有神力之事瞬间传遍全城,枫林苑前观者云集。
这些个朝中大臣、各部员外等皆心怀鬼胎。心中想着若是能分的“圣女”一丝好处,都足以升爵加禄。
只是枫林苑门紧闭,朱胤在蓬莱习惯了孤独,不喜热闹,如今苑门外的人皆非真心以待,不过是想在他身上讨得些什么。
秋风本就萧瑟,门外喧哗更是平添燥恼,朱胤端起茶杯,只是细细品着其中甘味。
心里不禁想着,若是此时,有人能为他扫去这些浮气,便好了。
“何人敢在枫林苑造次!”
闻怒声,众人皆四散开来。
原来是皇长公主,上邪荒情。
“此苑是本殿亲自为圣女而设,地处山缘之地,目的就是免去你们这些人图谋不轨,扰了圣女清修。不想你们仍不依不挠,还不快滚!”上邪荒情只身出面,却能震慑百官。
这些人听罢,人也不看了,礼也不送了,灰溜溜的逃之大吉。上邪荒情这才看清,这些人里,不仅有上邪寻绎的幕僚门客,也有她上邪荒情在朝中的势力,还有一些官之末流也在其中。
上邪荒情轻叹一口气:“果然,靠人不如靠己。”
说罢,待人都散去,上邪荒情敲开了枫林苑的门。
是小栀姑娘开的门。
“你家公子何在?我想当面道谢宴席之事。”
小栀正欲说些什么,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若是道谢,那公主请回吧。”
“为何?”上邪荒情蹙眉。
虽说他进城那日自己怠慢了他,可他毕竟还是以德报怨,救她于飞刀之下。
就算他身居僻地,许是不喜朝廷纠纷,可如今为何连她一句道谢,都不肯收下。
她可还并未与他相谈合作之事。
“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又怎会真心相谢,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像是猜透了上邪荒情的来意,朱胤斩钉截铁,丝毫未留余地。
只是朱胤入城不久,接触的人不过寥寥,他是如何判定她上邪荒情到底是怎样的人?何况,冷血无情,何时也成了形容她的词?
上邪荒情不解。
“圣女好似言之凿凿,可你又有何证据证明,我便是那冷血无情之人?”
朱胤从树影后走出来,正对着上邪荒情所处之地。
他道:“一个月前,我于进帝阳城途中见过你。强攻珊城,无恶不作。”
上邪荒情细细回想,却又觉得是哪里不对。
“我,我是使了些手段,才令敌军兵力紧张,进而强行攻城,可战场上斗勇也斗志,这也不算是冷血无情吧。”
“还有呢?上邪荒情。”朱胤盯着她的眼,不相信她竟没有一丝悔意,步步紧逼,“珊城地处要塞,乃兵家必争之地,故此地人烟稀少,不过寥寥几村。可你上邪荒情,一国的长公主,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一夜之间,整城消亡。”朱胤顿了顿,仰头叹息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的谢意,不过是窥见力量之后的临时起意?”
上邪荒情杵楞在原地,脑中反复朱胤那句话。
一夜之间,整城消亡。
是一整座城啊——
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怎会出自她上邪荒情之手,简直荒谬。
“珊城……没了?”上邪荒情难以相信,她临走前还给当地的百姓送了些暖茶棉衣,可此时此刻,已然变成了座空城。
“你是从何处得知,珊城之灾?”上邪荒情反问道。
“公子与我那日正准备入羡国,就在西北之地,我等亲眼所见珊城烟雾缭绕,黑气弥漫。于是追出百里,方见河岸边稍事休整的羡国大军。一问才知,那便是刚刚撤走的公主大军。”小栀在一旁,描述了所见的整个过程。
“上邪荒情,你知道力量是源于何处,知道权利是为谁而用吗?恐怕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朱胤说完便转过身。
“等等。”上邪荒情还是叫住了他。
朱胤侧过头,上邪荒情举起三指,保证道:“珊城是我出兵征下的,但我发誓,我军只杀敌军,不屠百姓。”
朱胤只是低下眼,还是走了。
上邪荒情有些失魂,出了枫林苑后,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绕路,去了军营。
军营内,还是按部就班的训练着,一位位将士汗如雨下,他们都曾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入军籍为国效力,只是为了保护他们想保护之人,亲人,情人,友人……
看着他们日复一日的苦练,上邪荒情不相信,这些人群之中,还会有谁,能屠戮全城。
可作将领的,不敢赌人心。
上邪荒情吩咐营中副将闫告成将军集齐全营将士,训问珊城一事。
一日过去,无人知晓。
两日过去,无人以告。
第三日……
“公主,公主!”闫将军急入军帐内,赶忙禀告道:“有一人,当日未跟从军营,落了队。”
“什么?”上邪荒情拍案而起,“让他进来。”
“是!”
闫将军领着一个小兵进入帐内,上邪荒情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张胥,晨州胡县人。”
“张胥,我问你,那日你未跟大军,干什么去了。”上邪荒情急着找出凶手,直切正题道。
“属下在珊城一战中伤了腰骨,医士说要我多休息几日再出发,可大军凯旋,我阿娘在帝阳城日夜担心,哪顾得了那么多,于是我自作主张便一路追在大军后头,这才落队。”
“那你离开珊城时,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异样……有!那天我比大军晚出发了两个时辰,走之前,我发现城墙上还站了个人,看样子,有些像金常卫。”
珊城一战凶险非常,中途朝廷派金常卫精兵曾送过一批粮。
可战役胜利后,金常卫早一日便出发回朝了,怎会滞留到最后?
“知道了,你回去吧。”上邪荒情遣退叫张胥的士兵后,快马加鞭赶往府上。
皇长公主府上的桂花开的格外好,零零散散几名侍女正在打扫院落。
上邪荒情推门而入:“亭影,帮我办事。”
亭影倚在后院的廊柱上,叼了根葱正在发呆,闻声后,转身望向上邪荒情。
“何事?”
“珊城一战,我要知道是谁派金常卫送的粮。”
亭影听后,不以为意道:“何需再查,珊城之战时,金常卫就被皇帝老头儿交给你弟了。”
“什么?”上邪荒情大吃一惊,心中一颤,“上邪寻绎,还是你?”
转念想想,更觉得一切都名正言顺了起来,当日皇宫禁地,大抵就是上邪寻绎与金常卫沆瀣一气。
金常卫乃朝廷的禁军,拱卫帝阳,如今却成了上邪寻绎的走狗,现在,上邪荒情更加确定,金常卫,就是上邪寻绎指使,落队屠城。
桂花落在了地上,被侍女一扫,散了一地,香汁被压了出来,原先的花瓣只剩一副空壳,渐渐糜烂,色泽黯淡,最终被扫进了畚箕里。
上邪荒情冲出府,驾马直冲二皇子处。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啊!”
外头有人阻拦着,上邪荒情全然不顾,冲了进去。
屋内听见杂音,上邪荒情下马,拿了她的剑,“咣”的一声撞开门。
里头正做着上邪寻绎和他的又一门客,符子俞。
上邪寻绎显然被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没想到直接被上邪荒情步步逼到后头的桌上,上邪荒情拿起刀,架在他脖子上。
“上邪荒情!你疯了?!”上邪寻绎大叫。
但看见上邪荒情猩红的眼和架在脖子上的刀,上邪寻绎转而又小声起来。
“怎、怎么了?当日那人所出飞刀确实不是我安排的,那是……”
“为何屠城?!”上邪荒情怒吼,泪光泛在她眼眶。
“啊……啊?”上邪寻绎大觉不妙。
她还是知道了。
“珊城不过是地势险要,乃敌国要害,何至于此?!”上邪荒情控制不住,真想一刀下去,让他去见阎王。
真想知道,为何自己的亲弟弟竟凶残如此,以前她只以为是她一个女子抢了皇子风头,故上邪寻绎处处与她作对,他们做了那么些年死对头,却想不到如今,皇弟变成了这副模样。
说到底,还是她做皇姐的,未教导好皇弟。
感受到上邪荒情的杀意,上邪寻绎用手挡住了刀口,推开上邪荒情。
他知道,皇姐不敢杀他。
“上邪荒情,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直想得到那至尊之位?”上邪寻绎摸摸脖颈,已然有一条隐隐血迹,他继续道:“你生来强势,我的一切你都要抢,父皇的宠爱,左宫的太子之位,你让我如何不想尽办法对付你?”
上邪荒情有些愣神,踉跄退了两步。
上邪寻绎走上前,道:“是,我屠了珊城,那又如何?珊城挡我羡国称霸之道,何况又是被你攻陷,抢了头功,我就是记恨那一整城之人。”
“你……原来,送粮之时,你已起歹心。”眼眶里的泪终是没被挡住,上邪荒情抹去泪水,道:“皇弟,这一战,你打的真够狠的。”
上邪寻绎哼哼一笑,眉中一皱:“想得到,就须心狠。”
“……”上邪荒情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一城人性命,只是朝野争权的工具。
外头阳光刺眼,上邪荒情有些落魄地走出二皇子府,街上兜兜转转,不知去往何处好。
告诉朱胤吗,她和上邪寻绎是亲姐弟,在朱胤看来,这一切又有何区别?回府吗,可珊城之事,一城人的命就如此草草收场?
无论怎样,上邪荒情都不甘心。
她看着长乐街上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晚霞傍日,落雁归巢。
最终,她还是停在了枫林苑前。
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长公主殿下,您怎么又来了?”还是小栀开的门。
“想找你家公子谈谈,可以吗?”上邪荒情问道。
看着天色一黑,小栀顿了顿道:“先进来吧。”
小栀领着上邪荒情走进一间屋内,朱胤正在浇花,察觉到了有人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苑中的蜡烛为何点得这样亮?”上邪寻绎看着好几大台的蜡烛,有些疑惑。
朱胤望了一眼蜡烛,冷冷附和道:“小栀怕黑,而且,这样比较暖和。”
“哦,那个……”上邪荒情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这是你的地盘,就算你做了什么我也不敢把你怎样,殿下想说什么,便说吧。”朱胤很是平静。
上邪荒情想了想,才开口道:“屠城之人我已查清,但眼下还没有拿到证据,今日我来,其实是想得到你的帮助。”
朱胤撇了一眼身后上邪荒情,便又转回身,照料起植株来,他冷笑道:“又是一个想要得到神力的。你觉得,我凭什么会帮你?”
上邪荒情眼看便无法得到朱胤的支持,她走到他跟前,踮起脚,伸长了脖子,道:“若是你能助我入主左宫,我可答应你三个要求。只要我在,使命必达。”
“当真?”朱胤眉梢一挑,对上了上邪荒情的眼。
她眸中少年意气,野心勃勃,让人有倾囊相助也不觉得会吃亏的底气。
“当然,言出必行。”
“好啊,那便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是指……”
“你与二皇子争锋相对,站对人,很必要。”朱胤倾头道。
“珊城一战后,他早已沉不住气,如今,我只需拿到金常卫令牌,便可让父皇对他丧失信心,你可能助我?”上邪荒情反问道。
朱胤想了想,道:“愿一试。”
上邪荒情拱手笑道:“那便愿我们合作愉快”
上邪荒情走后,小栀上前问道:“公子为何如此轻易答应了长公主,却不应二皇子的邀请?”
朱胤道:“左右不过是皇室之间的对决,只是长公主的胜算,更大罢了。”
小栀道:“公子,我们入羡国要完成仙姑所托,可不能耽误在此纷争之中。”
朱胤抬眉望月,思索片刻,回答道:“其实离间计,或可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