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西娅站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睛，仿佛一只被强光刺痛的夜行动物。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出门了，阳光洒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一种久违的灼热感，让她感到一丝不适。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兜帽，试图遮住更多的光线，脚步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莱西娅下意识地回头，发现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正朝她快步走来。他的胸口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上面刻着审判庭的标志。

    莱西娅心里一紧，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然而，那个男人却直接拦在了她面前，语气冷硬：“站住，例行检查。”

    莱西娅停下脚步，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大人，有什么事吗？”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的灰色法袍上停留了片刻，：“你是魔法师？”

    莱西娅依旧保持着笑容，自嘲道：“是啊，连实验都做不起的那种穷法师。”

    “请出示一下你的魔法协会徽章。”执法庭的人员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但依旧冷冰冰地公事公办。

    莱西娅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陈旧的徽章，上徽章上刻着古代精灵文、龙语和帝国语言的“四级法师”字样，下面还刻着她的名字。

    男人小心接过徽章注入了一丝法力，陈旧的魔法徽章突然散发出淡淡的光亮，投射出莱西娅面容。

    他将徽章递给莱西娅，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仔细对比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是。”

    莱西娅偷偷瞥了一眼画像，发现上面画着一个女人的脸，虽然有些模糊，但隐约能看出几分熟悉。她心里一沉，但脸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人，这是通缉犯吗？”

    男人收起画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你可以走了。”

    莱西娅点了点头，接过徽章，转身离开。

    她的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却难免不着边际地回忆起那张画像上的脸，她再熟悉不过了——茱莉亚特·波尔。

    她记得那双总是带着一丝焦虑的碧绿眼睛，像是被风吹皱的湖水，透着一股不安与渴望。

    茱莉亚特为了躲避控制狂的家人，半夜偷偷溜出宿舍时正好被莱西娅撞到，一来二去竟然也熟络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茱莉亚特特别喜欢找莱西娅倾诉自己的内心，当她谈起那个贵族二代科林时，语气中总是充满一种矛盾的情感，既带着迷恋，又夹杂着痛苦。

    只不过自从毕业之后，大家都各奔东西，莱西娅和从前的同学基本上都没有继续保持联系。

    茱莉亚特·波尔。被通缉的犯人。

    怎么想，这两个词都没办法产生联系。那个曾经在学院里与她有过短暂交集的女孩，如今竟然成了审判庭通缉的犯人。

    茱莉亚特的父亲在某个大贵族手下当书记官，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但是也算是衣食无忧。

    莱西娅对茱莉亚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非常非常渴望向上攀爬。

    想要跨越阶级，成为人上人——这并不可耻。

    更何况茱莉亚特的家庭并不温馨，莱西娅曾多次在半夜碰到她为了躲避控制狂的家人，偷偷在夜色中外出。

    至于为什么莱西娅能碰到，那就要问她的作息为什么和猫头鹰一样阴间了。

    茱莉亚特很想逃离一切，逃离那种窒息的生活。

    但是她选择的方式让莱西娅有一些疑惑，她和某个贵族二代谈恋爱，然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个贵族二代，据说是某个子爵家的次子，莱西娅并不认识。

    但根据茱莉亚特的描述，他的心中有一个白月光，而他从来不避讳谈起自己对于白月光的恋慕之情。

    这让茱莉亚特异常痛苦，但茱莉亚特没办法离开、也不愿意离开。

    “他可能是我这辈子能接触到的最好的人了。”茱莉亚特用一种异常矛盾的语气描述道。

    “但你也是一个法师，你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赌一个渣男的真心。”

    莱西娅并不理解。茱莉亚特明明是个法师，有着改变命运的能力，为什么非要赌在一个渣男的真心上？

    更何况，那个科林心里还有个白月光，茱莉亚特在他眼里只是个廉价的替代品。

    明明不需要贵族男朋友，法师也依然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她的父母无法控制她的人生。

    “可是……”茱莉亚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向往，“自从遇到了科林，我才知道他们的生活有多么的美好，处在他们那样的阶层，你遇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不只是物质，我说的是精神上的追求。”

    莱西娅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精神上的追求？你是说他对圣女的恋慕之情吗？茱莉亚特，你在他眼里只是个玩具。”

    “与其说是舍不得科林，不如说我舍不得那样的生活。”

    莱西娅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那你就不要痛苦，你只要将他当作一个工具，一个让你改变命运的工具。”

    茱莉亚特沉默了，她的手指松开又握紧，像是在挣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道：“可是……我做不到。我明明知道一切，却依然爱着他。”

    莱西娅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茱莉亚特的矛盾让她感到困惑，甚至有些无力。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明明看透了真相，却依然选择沉溺其中。

    “你可以通过自己……我是说以法师的身份，改变自己周围的一切。”

    “我做不到……”茱莉亚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就拥有一切？有的人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那个世界？这一点都不公平。”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更何况，我们也绝对不是不幸运的那些人。”明明不应该评价他人，但莱西娅依然选择开口。

    “茱莉亚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能够拥有魔法天赋，已经比这个世界上九成的人都幸运了。”

    茱莉亚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茫却又有几分固执：“我认为我最多就是平均水平，很多人比我家庭幸福，也有很多人比我有钱太多。”

    “而且，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我真的很痛苦。”

    茱莉亚特的话并非全然无理，但莱西娅脑海中却闪过了很多虚影，让她难以抓住却又无法释然。

    如果她都算的上不幸，那些出生于贫民窟、一辈子的世界都那样狭小且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又算什么呢？

    那些为了拯救家人性命倾家荡产、却依然失去一切，从未被命运眷顾的人又算什么呢？

    “你觉得痛苦，是因为你从未真正见过什么是真正的痛苦。”莱西娅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抽离感情的漠然，“你以为你被困住了，但其实你只是不愿意走出来。”

    茱莉亚特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一个出口。可惜那个出口似乎并没有通向更好的地方。

    她的心中也同样弥漫着更深层次的疑惑，那个所谓的上流世界，真的就那么的美好，以至于进入其中的人再也无法挣脱出来了吗？

    ——其实，也就那样吧。莱西娅看着茱莉亚特的眼睛，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她对茱莉亚特彻底失去了兴趣，她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引导一个一心想要投入深渊的人。更何况，她们原本也并不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