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救赎是他的爱人。
我爱你。——沈近真
他是我的爱人,比我重要。——顾嘉南
“救他……他是我的爱人,比我重要。”顾嘉南抱着怀里昏迷的人,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一切。
他强撑着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陷入了黑暗。
一年前——
三线的城市生活节奏很衬顾嘉南的心,他可以拿着拆迁款去买房子,剩下的钱足够他开一家小店。
陆陆续续的,小区的人多了起来,顾嘉南很喜欢散步,地点、时间不定,有时候是开门营业前,有时候是关门回家的路上,总之,他会围着小区转一圈再回家。
花店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九点,顾嘉南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点了点头,店里唯二的店员早已回去,他关上了门,上了锁。
花店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他买了几袋方便面,准备付钱时他又返回拿了一包挂面,付完钱顾嘉南照常散步。
按理来说,三线城市……哦,不,是顾嘉南这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以来的第一次,他看见了流浪汉。
“流浪汉”蜷缩在垃圾桶旁边,旁边没有灯,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还好,没有破损。如果不是因为他打开了手机自带的灯照路或许就会路过,在他的人生里,成为过客。
顾嘉南一手拎着方便面,一手拿着手机,他在“流浪汉”的面前停顿了一会儿。
“方便面可以吗?”顾嘉南把“流浪汉”领回了家,此刻“流浪汉”正在浴室洗澡,而顾嘉南在门外问即将饱腹的饭菜。
其实也可以不问,冰箱里有很多,迫于时间,今晚能吃的只有方便面了。
浴室里的人过了很久才答了一句,“可以。”
有些沙哑粗砾,顾嘉南想,可能是不喝水的缘故。
等顾嘉南把饭做好盛出以后,脏脏包也变成了糯米团子,身上穿着进去前他在衣柜里备好的衣物,有些大,因为是他自己的。
“糯米团子”人很瘦,整个人呈着一种病态,眼皮耷拉着,对他眼前的饭似乎并没有多大的食欲。
“尝尝,我没有放料包,放了两个鸡蛋。”
顾嘉南见人不吃开口说了几句。
他确实没有放料包,甚至连油都没有放多少。
“糯米团子”听完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细嚼慢咽的吃完了一整碗,微红的嘴唇让顾嘉南意识到,不吃的原因也许是因为烫。
他揪了下自己的头发,“吃饱了吗?”
“糯米团子”点头,他吃的不多,饿狠了也只勉强吃了两包。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顾嘉南看着他问,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眼里的欢喜是多么的明显。
“沈近真。”
沈近真。
顾嘉南看着沈近真,嘴角勾起,他叫沈近真,悬着的心一点一点落下,他让沈近真先去睡觉了。
这一夜,注定的失眠。
次日,顾嘉南顶着两个熊猫眼做了营养餐温着,便利贴上写了两句话贴在了餐桌上。
八点,花店开门,两个小姑娘领了工资。
九月,学生返校的日子,身为准大学生的两位店员也要结束兼职生活,收拾好东西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大学生活。
花店的来客峰值都在节日上,传统或非传统,中考,高考……
顾嘉南在店里待的无聊,视频刷了一个又一个,一上午的时间他只接待了三位客人,但都舍得,他今天的本金回来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花店准时关门,顾嘉南回了家,沈近真在沙发上窝着睡了过去,餐桌上一干二净,厨房里还有些早上的剩饭,他热了一下吃了。
吃完以后就是为沈近真做饭,顾嘉南知道对方到底能吃多少,按着他的胃口煮了一锅粥,葱花切碎撒在上面,顾嘉南在心里为自己点赞。除了粥以外,他还做了鱼。
顾嘉南的手艺非常好,沈近真十分给面的吃完了一碗粥还有小半条鱼。
“近真,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顾嘉南等沈近真收拾好碗筷找了个话题。
沈近真点头,“我叫您嘉南哥可以吗?”
顾嘉南莞尔,“当然可以,近真。”
最初的欢喜过后留下的只有苦涩,话题生硬,也找不到继续下去的借口。
“谢谢您收留我。”沈近真也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收留他。
顾嘉南摆手,“不用道谢。”
他没有问沈近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不堪一击的保护层是最后一根稻草,他要做的是,让自己取代那根稻草。
改变,是他唯一能做的。
沉默再次降临,两人相视无言。
“近真,有想过之后吗?”
听到顾嘉南的询问,沈近真先是一愣,后自嘲一笑,“以后……?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证明自己的身份证,付诸真心的朋友,还有家……
他孤零零的来到了这里,谁也不认识,人生地不熟,仅剩的零钱也被人偷走。
打工……他想过的,可他的身体不允许,只是流浪了不到五天……
沈近真忽然眼前一黑,再醒来时,是在病床上。
顾嘉南在病床旁守着,整个病房的人不多,两个老人,还有他,其他床位空着。
“先天性心脏病?还有胃病,哮喘。”
顾嘉南扫了眼手里的病历单,其实还有,他没说。
“咳咳咳……嘉南……咳咳嘉南哥,我……”
“打住打住,先别说话,要吃东西吗?”
沈近真咳嗽的让他心慌,他把人搂在怀里在脊背处轻轻拍着,眼里含着担忧。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沈近真摇头没有扎针的手虚搭在顾嘉南的胳膊上。
顾嘉南啧了一声,“沈近真,首先,这不是添麻烦,每个人都会生病。其次,我希望你不要认为自己是麻烦。”
沈近真哑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跟他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会对他体现出关怀。
“我……知道了。”
他闷声应下来,心里的郁气似乎消散了些,他不是麻烦……这是第二个对他这么说的。
“沈团团,妈妈要告诉你,你不是麻烦,而是妈妈的宝贝知道吗?妈妈的团团从来不是麻烦。”
记忆里那个穿着淡蓝过膝裙的女人抱着他,只可惜,他记不起来她的样子了。
“知道就好,行了,吃饭吧。”保温桶里的米粥还冒着气,沈近真的身体他问过医生,吃不了油,也吃不了肉,最好是流质食物,米粥刚好。
沈近真怔住,低声道谢,他伸手准备接过,被顾嘉南躲了过去。
他抬眼望着顾嘉南,不是让他吃的吗?
顾嘉南拿出一个汤匙左手拿碗右手拿勺,一汤匙的米粥他要吹好几下。
“吃吧。”
米白的瓷制勺子和唇相碰,沈近真犹豫了几秒,最终张口吃下。
“嘉南哥,我可以……”
顾嘉南把勺子怼进他的嘴里,歪了歪头。
“你是病号,我喂你不麻烦。”
像是知道沈近真要问什么,他解释了一句。
一碗粥到底没费多长时间。
沈近真喝完以后唇角还有水渍,顾嘉南跟旁边的一位母亲借了一张湿巾替他擦了干净。
“谢谢你,嘉南哥。”
“你都叫我哥了,那就是一家人。”
相视一笑。
出院就是三天以后了。
下午的阳光真的很好,懒懒散散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大厦与地面之间,偶尔的被云层遮住。
“听见医嘱怎么说的吗?”
顾嘉南一手揽着沈近真的肩膀,一手拿着出院证明。沈近真的半张脸被黑色的口罩遮住,原本就没几两肉的他更加瘦了,宽松薄款的蓝色外套穿在白色短袖外面,黑色的阔腿裤贴着腰身,衬得他阳光了些。顾嘉南和他相反,黑色的短袖,裤子,却不显沉闷,反而有别样的帅。
“知道,不能吃油炸、辛辣、气味刺激、冰凉的食物,饮料也不能喝,雪糕和冰激凌也不能吃。”
沈近真的声音有些闷,顾嘉南哑笑,沈小朋友现在正在郁闷,喜欢吃的火锅,冰激凌和快乐肥宅水都被禁了,能开心才怪。
“等身体好些了,哥考虑考虑给你放松要求。”顾嘉南把车门打开和他说了句。
不能把人憋坏了,但现在是不可能了。
等到了家已是傍晚时分。
顾嘉南把房子买在了三楼,不高不低,回家路上又给沈近真买了几身衣服和菜。
家里——
沈近真被顾嘉南赶去了浴室,顾嘉南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听着浴室的声音。浴室的流水声掩盖了一切,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这么见到了沈近真,还把对方带回了家?
他呼出一口气,把油倒进锅,鸡蛋已经打散,油热以后鸡蛋液缓缓倒入锅中,文火翻炒,期间只需要撒一些味精,盐在打鸡蛋的时候就已经放进去了,翻炒至金黄结块即可出锅。
少许葱花撒上点缀,趁着时间充裕又煲了一锅汤,乌鸡切块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炖,味鲜肉美。接着摆了一个水果盘,里面是沈近真喜欢吃的菠萝、橙子和西瓜。
等沈近真出来以后汤还在熬着,抄好的鸡蛋被顾嘉南放在锅里温着,里面还有白面馒头。
“头发还湿着?”顾嘉南走出去就见沈近真拿着毛巾放在头上,他走过去自然接过为对方擦头发。
头发擦干汤也到了时间,两人一前一后把菜端了出来,那锅乌鸡汤顾嘉南没让沈近真碰,怕烫到他,转而自己拿了一双隔热手套把汤端到了桌上。
“沈小真同志,非常抱歉,由于时间和条件限制组织无法提供其他饭菜,还请沈小真同志宽宏大量。”
沈近真笑了笑,顾嘉南又盛了两碗汤,晚饭过后沈近真主动请缨去刷碗,顾嘉南没拒绝,抱胸靠着厨房的门框去看里面的人。
时间凝滞,岁月静好。
入夜,一墙之隔沈近真靠在床头,放空了思绪,胸口窒息般的疼痛好似在昨日。
被子盖住了头,他不嫌闷,眼睛缓缓合上睡了过去。
隔间的顾嘉南一床薄被搭在腰间,翻了又翻,直到凌晨,睡意渐来。
九点,两人在客厅相遇,沈近真的手上端着菜,被刚醒的顾嘉南囫囵抢了过去放在桌上。
帮着沈近真把饭都端出来以后他去刷牙洗脸,一捧清水拍打在脸上,脑子醒了。
闻着饭菜的飘香,顾嘉南沉思,他记得沈近真是最近学会做饭的,不是现在,遇害之前。
他揣着心思出了门,沈近真以笑相迎。
顾嘉南想,管他是人是鬼,他不在乎,只要是他。
“嘉南哥,你在想什么?”
沈近真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顾嘉南碗里。
这顿饭,顾嘉南吃的心郁。
“近真,你要和我一起去店里吗?”顾嘉南觉得这么长时间沈近真也该出去转转了。
但要在他的眼皮底下,要让他看见。
沈近真想了一下,点头。
“好。”
…………
时间转逝而过。
梦境的破碎从不是认清,而是沉沦,梦中人最后的告别。
3月31日
沈近真发现顾嘉南最近紧张兮兮的,每天都拉着他往外走,恨不得一天都不在最好。
“近真,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店里,顾嘉南和沈近真面对面吃着午饭,顾嘉南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沈近真疑惑,但他还是回答:“哥在哪我就在在哪。”
顾嘉南笑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了他的碗里。
沈近真喜欢吃红烧肉,但身体不好。对此,顾嘉南对他的吃食有严格的控制。
“嘉南哥,你最近怎么了?好像很紧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沈近真问。
顾嘉南答:“没事,就是在想,要不要搬家。”
搬家?
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沈近真不明所以,直觉告诉他出事了,和他有关,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嘉南在瞒着他。
顾嘉南被他看的心虚,伸手捏了把沈近真的脸,“行了,吃饭吃饭。”
话题被匆匆掀过。
沈近真忽然想起自己把U盘忘家了,里面是前几天一个客户要求赶制好的布景。
“哥,我一会儿回趟家。”他嚼着米说。
顾嘉南吃饭的动作一顿,“什么东西落家里了?我帮你拿。”
“唔……我自己回去吧,你不知道我把U盘放哪了。”沈近真拒绝了顾嘉南的提议。
顾嘉南:“你告诉我放在哪不就行了?”
沈近真:“嘉南哥在担心我回去的路上会出事?”
顾嘉南:“……对,我怕你出事。”
顾嘉南:“你在店里待着,我回去好吗?”
沈近真不再争夺,只是告诉他,“陈小姐和张先生会在四点半过来,哥你快点回来。”
顾嘉南嗤笑一声揉了把他的头发,“现在才十二点不到,我就算回去十趟都能在那之前回来。”
顾嘉南买的房子离花店很近,骑车十分钟,走路半小时,来来往往时间充裕的过分。
“行吧,U盘我放在书房的抽屉里面了,用一个蓝色丝绒盒子装着。”
吃完饭,他又拉着沈近真去午睡。
顾嘉南原想的是找一个时间告白,可真到了要说时他又想起那片血泊,只以兄弟相称。实际两人对对方的心思知晓的不能再知晓,确定关系只是一个称呼的问题。
从一开始,他们对于自己的心思就非常明确。
超越了喜欢,超越了爱。
跨越了时空,只是见一面。
无言的默契想要更多,不止短暂的相见,他们想要更多,往后余生。
顾嘉南要的更多,他不仅要往后余生,还要沈近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书房——
布局陈设简单,书柜上放着名著,书桌上一台合着的笔记本,一根笔,一本翻开的《飞鸟集》:
你是我的阳光,照耀着我的生命,给我带来了温暖和希望。
顾嘉南看了许久,把书合了起来,默默在心里回了一句:你也是。
抽屉里,一个蓝色丝绒盒子被丝带绑着,不像是装着U盘,更像一件待人打开的礼物。
他把盒子拿了起来,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一句话:很高兴和你又相遇。
顾嘉南的手微颤,一股恐惧自心底蔓延,他打开了盒子,一个U盘,一个带血的戒指。
他胡乱把东西揣进兜里跑了出去,他跑的很快,周围一切成了背景,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去见沈近真。
沈近真站在店门前迎着太阳,背对着他。
“沈近真!”
顾嘉南大喊了一声。
沈近真转身。
路人也被那一声叫住了脚,去看他们。
顾嘉南跑着抱住了他,像是要融入骨血,又不敢用力。
“什么叫又和我相遇?”
他带着哭腔,他不敢猜。
顾嘉南承认自己是一个胆小鬼,此刻他就想听沈近真回答。
沈近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
许久,顾嘉南听到了一句“哥,明天要到了。”
明天到了,他要离开了。
“不回去就不会发生,明天我们就在外面……不,今晚我们住酒店,明天就待在酒店不出去好不好?”
顾嘉南强撑着自己说出这句话。
会发生那就不出去,这样他就不会死了。
“哥,现在是2026年。”
沈近真的一句话击溃了顾嘉南所有防线,2026年……
沈近真出事的那年是2024年,他当时在干什么?
哦,对,挑戒指,他们要结婚了,他挑了好长时间的戒指,准备晚上送出去。
之后……戒指送出去了。
“沈近真……你别说话,好不好?你没死,现在是2024年。我没有去买戒指,你在陪着我。”
他胡言乱语的说着,越说越发自信,沈近真没有死,那只是个梦。
“近真,哥做了一个噩梦,能到你死了,这是假的对不对?”
顾嘉南忍着泪问。
沈近真摇头,一板一眼的回答:“那不是梦,哥。”
花店,路人,街道……
所有的一切渐渐虚幻、模糊。
“这次的生日愿望……我希望哥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