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她就是把公子推下水的人。”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也不知夫人看中了她什么,非要让她做裴家的少夫人。”
“她居然还有脸来,难不成是见公子没被她害死,还想再害一次不成?”
宋惜音走得很慢,手里提着食盒,院中丫鬟小厮的议论声传到她耳中,显得无比刺耳。
可她充耳不闻,像是经历过许多次一样,早已练就出刀枪不入之心。
她走到裴宴清的房门外,突然顿住了脚步,踌躇许久,才缓缓踏入房内。
日光正好,暖洋洋的光圈透过窗棂照入屋内,给靠在床头的年轻人身上镀了一层光。
他垂头看书的姿态十分专注,长长的睫毛卷翘,侧脸瘦削,下颌分明。
白净的手指捻起一页书,随着书页翻动的声响,宋惜音头顶冒出两个字。
【好帅!】
她正欣赏着,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她砰的一声将食盒放在桌上,面无表情道:“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裴宴清眼睁睁地瞧着她头顶的两个字变成了一句——
【呜呜呜,我这张嘴啊……】
这是什么东西?
裴宴清顿时愣住了。
他有些摸不清情况,决定少说多看。
见他一言不发,神色冷清,宋惜音心中惴惴不安,其实他的双眸生的很漂亮,色泽偏浅,日光一照,像有一片泉流自他眼中划过,看上去清澈又温柔。
奈何两人每次见面就吵,总是弄得不欢而散,宋惜音不想讨人嫌,时常避着他走,可不知怎的,有的人越不想碰到越容易碰到。
屋里的熏香分外好闻,宋惜音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闻到过,她往香炉旁走去,裴宴清突然说道:“你做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仔细听,又能听出一丝慌乱。
宋惜音这才醒过神来,香炉摆在屋中正中央,她从门口走进去,确实不妥,想了想,她又胡乱说一通,“没死就别整日躺在床上,本就跟个瘦杆子似的。”
话音刚落,她不自觉想起前些时日发生的一件意外,虽说冒犯,但也让她生平头一次尝到何为悸动。
春雨绵绵,嫩芽冒了头,整座城被雨水冲洗了一遍,透着雨后春笋的清香。
宋惜音站在酒馆门外,时不时往外探头,长长的街道静谧又冷清,这个时辰在外逗留的人并不多。
她往后退了点,避免被雨水溅到裙摆,这可是她今日刚换的新衣呢。
左右无人,酒馆也要打烊,掌柜的走出来问:“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宋惜音回头时,脸上挂起了笑,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实在招人喜欢,“就要回去了。”
掌柜的看了眼天色,“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要不我找人给你家里人传个口信?”
他见这姑娘与自己女儿一般年岁,说话都忍不住轻声细语起来。
宋惜音笑笑,“不用啦,有人来接我。”
听她这么说,掌柜的也放下心,同她告别。
廊檐下又剩下她一人,静得可怕。
宋惜音笑容垮下来,眼睛盯着脚下,脚尖踩着一粒石子玩儿。
都这个点了,哪还有人来接她,看来只能等雨停了。
但老天像是和她作对一般,非但没有停的趋势,反而愈下愈大。
有人冒雨赶路,一脚踩在街道的水洼上,溅起一片狼藉。
夜很黑,街的尽头被大雨模糊了视线,宋惜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朝她这边跑来。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努力睁大眼睛看去。
平日里衣着鲜亮的男子竟显得无比狼狈,头上玉冠还挂着水珠,鬓发湿淋淋的黏在脸上,他似乎没看到宋惜音,跑到与她一排的檐下,随手甩了甩衣袖,仍觉得难受得很,又用力拧一把袖子,像拧帕子似的,连成串的雨水如线一般往下滴。
宋惜音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声音十分突兀,裴宴清手上动作一顿,扭头向一旁看去,像是惊讶又像是意外,“你怎么在这?”
他的语气干涩,似乎很不想看到她似的,宋惜音收起了笑,板着脸道:“你能在这,为何我不能?”
她也不知为何,总是不愿同他好好说话,每次见面都说不了半句,就开始呛他,谁也不肯低头服软,也无怪他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仇。
“你……”裴宴清欲言又止,明显有话要说,但不知为何又不说了,他看了眼被大雨挡住视野的街道,淡淡道:“若是这雨停不了,你不会还想在这站一夜吧?”
正想横他一句“与你何干”的宋惜音,冷不防又听他道:“我看你也回不去了,这儿离裴府近,你……你也不是没去过。”
这话说的很直白了,宋惜音有些意外,她不愿多想,但眼下情形容不得她不多想。
“你……你大晚上不在府里待着,跑这儿来不会就为了跟我说这一句话吧?”
“怎么可能!”裴宴清下意识反驳,过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耳根渐渐红了,幸而这夜里看的不是很真切,“我正巧路过。”像是怕她误会,语速极快道:“你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宋惜音不疑有他,“去!”
她作势准备往外冲,结果胳膊被人拉了下,她回头,就看见裴宴清脱下湿哒哒的外衫,揉成一团,用力拧干,然后再抖开,撑着另一侧挡在她头上。
宋惜音:“……”
这能挡住什么?
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裴宴清站在她身侧,偏过头看了眼,确定将她包裹在内,而后低头,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鼻尖轻轻地蹭过,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雨声都变得不太清晰。
‘咚咚咚’的撞击声,也不知是谁的心跳。
裴宴清发丝上的水珠往下淌落,滴在宋惜音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脸上燥热散去不少。
有那么一刻,谁也没能掩去眼底的情愫,任由它一点点吞噬自己的理智。
原本虚搂着她肩的手不知不觉覆上去,女子的身子柔软娇小,他一只手臂便能将她严严实实的环住。
裴宴清觉得很晕,就在他快要沉沦下去时,宋惜音已经扭过头,一如既往地冷淡,“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被强制从欲海中抽离,裴宴清很不好受,但也只能憋着,毕竟他没有任何立场与身份,说不准对方还会觉得他下流。
二人在雨中跑起来,果真如宋惜音料想的一样,一点没挡住。
……
人长得挺好看的,只可惜是个傻的。
话本里写的果然都是骗人的,雨中奔跑一点也不浪漫。
她只觉得浑身湿乎乎的,难受得紧。
一直观察着她神态的裴宴清见她皱眉,也顾不上心底那些旖旎的心思,只想着快些回府。
府里灯火都熄了,只有裴宴清的屋子还亮着灯,屋门敞开,看得出主人走时很着急。
宋惜音虽然好奇,但也知分寸。
他们停在房门外,宋惜音道:“你进去吧,我走了。”
她在裴府是有住的地方,裴夫人将她视作自己人,拿她当半个女儿疼,就给她安排了住处。
但这话让裴宴清愣了下,怎么感觉哪儿不对。
“我送你回去。”
宋惜音摆摆手,“就这几步还用你送?我闭着眼都能找到。”
如此,他也只好作罢。
宋惜音在廊下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一事,又转身走到裴宴清的屋子前,想也没想就推开门,猝不及防撞见一副让她面红耳赤的画面。
裴宴清□□地站那,手里还拿着湿衣衫,听到响动,回头看来,见宋惜音去而复返,他惊讶地挑眉,再一看对方好似呆住的神色,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幸好前方有一截矮屏风遮挡,才不至于让他最后的遮羞布都没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裴宴清实在受不了她直勾勾的目光,开口道:“想看不妨再走进来点,看的更清楚。”
宋惜音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之色,脸颊瞬间红了,她撇开眼,干巴巴道:“我……我是来告诉你,我的生辰宴你不用去了。”
没等对方说话,她匆忙转身离去,一时不察,竟直直撞在门框上,撞得她眼冒金星,捂着脑袋头也不回地跑了。
其实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一句,只是被那白花花的□□所诱惑,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那事虽说过去了几日,但当时那种脸红心跳,耳根发烫的感觉依然能回想起来。
尤其是当他转过身来时,匀称有力的臂膀似乎能一下子将她环住,身材也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瘦,腰线优雅流畅,与背部形成完美的弧度,一直隐没到她看不见的地方,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他身材挺好的,手感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见!】
裴宴清看到这句话,忍不住勾唇。
其实所有的意外都是一个人的有意为之。
世上本就没有注定的巧合,他不想将命运交到虚无缥缈的缘分里。
于是,他创造了一场她以为的意外相遇。
从宋惜音出门时,他就跟着了,在看到她与那几个男子一起走进酒馆时,气得他将所有跟着他的小厮都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