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书里翻出求救信号,这绝非一件寻常事。
夏勉记下了夹着纸片的页码,细细端详:“小孩子的笔迹。”
因为“着”、“热”、“救”用拼音替代,标着声调,而且字形很大,每一笔都非常用力,证明写字的人控制不好持笔的力道。
她继续翻书寻找线索。天要下雨,客人反而变多了,有几位冲着Cat’s eye的原声磁带而来。
“请问,这些书是您自己的吗?”温洄见缝插针和老板搭话。
“哎,可以买回去挂在工作室的墙上,三十年前从海外淘的,可不是盗版啊。”摊主忙得不可开交,应和另一撮客人又笑眯眯转过头,“对对对,外甥家拿过来,顺手卖一卖。”
夏勉竖起一只耳朵辨别。很容易顺势得出结论:留言出自小学生之手,而且很大概率是摊主的亲戚。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五六岁的小孩发出如此呐喊?
水都扑不灭……
“从字面意义理解,火灾?”她喃喃自语。
温洄问:“这本书还有线索么。”
她摇摇头,脑中铺开一场熊熊大火。据统计,火灾之所以造成伤亡,最主要的原因是吸入性损伤。这张田字格纸保存完好,没有一丝烟熏火燎的枯痕,明显写于事发之后。
——也就是说,没必要向摊主打听“您的外甥是否健在”。
夏勉暗暗松了口气,说:“找找别的吧!纸条对半裁开,也许其他书里夹着上半张。”
但旧书少说摆了三四十本,挨个经手未免太过奇怪。她迅速扫上一眼,很遗憾,除了《恶意》没有其他悬疑推理类小说,只好弯腰伸长胳膊,锁定角落里的《四大名著儿童版》。
离得有点儿远啊……
“我来。”
温洄把她拉了回来,自己伸出手,身高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长得高可真好,夏勉已经无数次感叹过。
“先看哪本。”
“《红楼梦》吧,话说红楼梦怎么改编成儿童版?”
既然是小学生写的,那剩下的纸条可能会放在儿童读物里。她侥幸想着,翻开书,内页留白居多,每个大字上方都标注拼音,故事简化为“于是宝玉又和黛玉开心地一起玩耍”之类的过家家式表达。
她抱着好奇心读了一章,败兴而归。
这时,温洄捧着《西游记》送到她眼前。
“……!”
同样半张田字格纸,同样的圆珠笔字迹:
Black
长长的路
角,印在天上
甚至还加上英文,因为“Black”对应的“黑暗”两个字不会写?
或者,《Black》作为标题,让这两句话构成一首简单的诗?都说儿童是天生的诗人,如果再多写几句,没准能拍下来做成meme图。
夏勉取出纸条,又从温洄那儿接过《水浒传》。
先前的猜想歪打正着——求救的小孩果然把其它线索都藏进儿童读物里,只有《红楼梦》内空空如也,可能那个孩子不喜欢。
“……这啥啊?”她皱起鼻子打量。
后两张不是字条,改为圆珠笔的简笔画,画作本应简单明了,却因为抽象的笔触显得十分诡异。
《水浒传》里夹着密密麻麻的圆圈,像方便面里鱼板上的图案。
《三国演义》里夹着一幅现代版清明上河图,画了两条横线代表河堤,河边种着树,树下站着许多火柴人。
“为什么只有人画得这么重?”
像在word文档里标注“加粗”那样,火柴人显然被反复描绘过,头小小的,四肢绵柔卷曲。看来那小孩和夏勉一样,没有一点儿绘画天赋。
“其实,”温洄在旁边观望着,缓缓开口,“只是恶作剧吧。”
四张纸有大有小,有字有画,但后面的完全没再提起火灾的事。
可以说它们各自独立,毫无关联。不过是谁随手写的涂的,隔了十几年刚好被他们捡着。
忽然,公园里起了风,刮来天边一片沉重的阴云。
轰隆——
雷声震耳,树林间飘来浓浓的雨水味道。摊主倒不着急,慢慢悠悠从包里抽出一块米色幕布。
“就下一阵儿!”他和客人说。
“恶作剧”的意思是“不必再探究答案”,换句话说,他们该放下那些旧书和无厘头的线索找地方躲雨了。
然而夏勉转向温洄,眼神露出倔强的光芒。
不对,这些线索,明明是有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