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榆芊再扫视一周，她在床头，看见了昨日那个荀滦送她的盒子，小小的一个，打开看里面装的是个小瓷瓶，上面贴着张小纸条，写有“烫伤膏”三个字。

    程榆芊看看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无声笑笑，这药送的是好，就是晚了些。

    将两个盒子放在一块藏起来，若是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便是。

    若是没机会……

    那就放着吧。

    ——

    定制的小推车已经做成，它被分为了上下两层，上层放的是各种调料食材之类的，下层则是往里面放两个小炉子。

    一个炉子上面还放原来做鸡蛋灌饼用的小平底铁锅，另一个炉子，则是卡上能装很多料的深肚瓦罐。推车两侧再伸出来几小节的木杆，用来挂三张折叠桌子并几张椅子——仅仅这些行头一下子便用去十多两银子，起早贪黑挣的钱又用去了大半。

    不过没人有意见。

    当然，主要是她娘没有意见。

    当时花钱修房，用了比这少的钱，她娘都心疼的直吸气，现在只是打个小推车，人愣是一句话没吭。

    这便是很信任她的意思了。

    程榆芊确实也花了很多心思研究要卖的吃食。

    米粥不卖，它价格低廉而且已经有好些摊子在卖了，她再卖这个没什么赚头。

    鸡蛋灌饼还可以继续做，在程榆芊看来，做鸡蛋灌饼最麻烦的一步就是里面夹的那层薄脆。

    需要将面团擀成薄片，再往上撒芝麻下油锅里炸。

    薄脆确实好吃，不过也费油，豆油比猪油还要贵上一些呢，做起来也费劲。

    不过她们已然习惯这些了，程榆芊当下也不准备改，就是有了小推车和瓦罐，可以再做些其它种类卖。

    程榆芊心里想着，新出的吃食最好不要再跟鸡蛋灌饼一样麻烦。

    符合想法的，她最后定在肉夹馍这个吃食上。

    五花肉切成小块，锅里放入白糖炒糖色，冒出泡了下入五花肉翻炒，再把它移到砂锅里，放入盐和各种大料等进行调味。

    开水要加多点，关于肉夹馍，最后淋上的那勺汤可是灵魂。

    炖好的五花肉看着油汪汪的，上面泛着一层诱人的红色，别提多有食欲，

    配着五花肉的圆饼子烙好，从瓦罐里夹出块五花肉跟青椒剁碎，吃辣再刷上一层辣油，最后淋上一层肉汤，第一个做好的，首先让给她娘吃。

    然后是翎儿。

    自然，为了招揽顾客，也把自己的新品推出去，她们吃，都是当场现做现吃的，最大化使路过她们这处摊子的人，能够知道她这里卖的是什么。

    何敏爱吃肥肉，可是每每真有了，她又吃不上两口就犯恶心，原因无它，她往常吃过的那些肥肉，嚼起来嘴里油滋滋的，越嚼越吃进不肚里。

    而芊儿做的肉夹馍里的红烧肉——她特意让芊儿给她剁块肥点儿的，咬进嘴里，竟然吃起来是弹弹的，又糯糯的，配着极丰富的味道和青椒的解腻，头一次，何敏吃罢一个，又主动让程榆芊给她做了一个。

    她真挺爱吃这个的。

    瓦罐里同时还放了鸡蛋，鸡蛋经过浸泡，放在肉夹馍里，又是不同于茶叶蛋的另一种味道。

    程榆芊给翎儿的肉夹馍里便放了卤蛋，自然也得到了她的好评。

    有了小推车，往常挂在树上用来招揽顾客的粗布牌子，也用两根棍子固定起来插在小推车上。

    自然，上面现在除了“鸡蛋灌饼”，又多了个“肉夹馍”。

    它的定价，是十文钱一个，卤鸡蛋另加一文一个。

    新做的小推车外形新颖，颇为显眼，叫人好奇得慌。

    好几个人过来她这里，竟然不是因为招牌上的内容，而是想看两眼小推车，末了看够了，才问上一句她这里卖得是什么。

    程榆芊就会把瓦罐解开，舀出一勺肉给他们看，“有肉夹馍，就是把这炖好的红烧肉剁碎夹进现烙好的饼子里。”

    瓦罐盖子一掀开，浓郁的香味便直往人鼻子里钻去，本来没想买的，冲着这个味道，便也只得乖乖拿出钱买了。

    每次推出新的吃食，在不了解它的受欢迎程度之前，第一日程榆芊都不会做太多，以免最后卖不完再砸到手里。

    今日同样如此，瓦罐肚子很大，很能装，程榆芊准备的红烧肉才将将装了小半罐。

    第一个买肉夹馍的人走了，他边走边吃，才走几步，人又拐回来，“再给我来两个，不、再要三个肉夹馍，里面都给我多放个鸡蛋。”

    显而易见地，这是吃得舒服了。

    后面再来的，也有吃过一个又找来再买的，更有甚者，问她们瓦罐里的红烧肉能不能单卖，他想单要红烧肉买回去吃。

    卖倒是能卖，可如此一来，肉夹馍就做不出几个了，最后两人商量半晌，程榆芊答应明天多做点，到那时他再来买。

    生意只要有个开头，后面客人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

    她这里又有小推车，便不用在前些日子摆摊的地方，那里人并不是最多的，程榆芊跟她娘把小推车推向了通往码头的那条大道旁边。

    这里是人经过最多的地方，很多小摊都摆在这里，她之前没有，是因为摆不下了，而现在有了小推车，便不用特意寻个地方，只需要把小推车往空地一摆即可。

    她的摊前一时有很多人光顾，人气很旺，衬得两旁其它摆摊的便有些荒凉。

    这其中，有两个男的挤眉弄眼，一个笑着说：“还是长得好看吃香啊，不像咱们大老粗，路过人家连瞧都不瞧一眼。”

    另一个人待他说完，跟在他后面嘿嘿地笑着，形容不胜猥琐。

    何敏气得脸发红，奈何她没有与人撒泼打滚的能力，嘴角笑容落了下来，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程榆芊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跟他们打嘴仗是在浪费生命，她在乎更实际的东西。

    手上烙饼的动作不停，见有人经过，程榆芊大声招呼，“鸡蛋灌饼，肉夹馍咧！满京都独此一家，不好吃不要钱呐！”

    那两个口出狂言的人一个卖的是包子，一个卖的是馄饨。

    按道理来说，程榆芊她们是刚来的，而这两个人应该是早就在这里摆摊的，轻易不挪动地方，时间久了，喜欢吃的，自然而然就能攒上一帮老顾客。

    可她来老大一会儿了，卖包子的无人光顾，卖馄饨的有人买上一碗，确实是比不上自己这个新来的卖的吃食受人欢迎。

    可买了馄饨的人在食用时，程榆芊悄悄观察过他的反应……

    怎么说呢，就是面无表情地吃完的，在那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因为饱餮一餐的满足。

    所以这两人把他们的生意不好，归结为自己，程榆芊是不会接受的，他们做饭好不好吃，自己心里没一点数？

    现在想把原因归结于她，做什么梦！

    自己不行，就别再找什么理由。

    但他们既然开口了，自己不更加积极表现表现，怎么对得起他们二人这一番的“苦口婆心”！

    程榆芊也不劝她娘，性格里的东西，不靠她自己想清楚去有意改变，就算是这回她把人劝好了，那下次呢？

    她不觉得她们以后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情。

    有些人向来惯于看不得别人好，别人一好，就是因为些什么旁的原因，倒不曾瞧瞧，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

    这样的人，跟他理论就是浪费时间。

    而且，现在她们一家三个都是女子，要按照武力来说，真的发生冲突，她们必定是会吃下风的那个。

    所以，无论从各个角度考虑，都最好不要跟他们直接发生冲突。

    做好自己的事最重要。

    程榆芊声音愈发大，她把瓦罐掀开，下面的炉子还在烧着炭，瓦罐也保温，里面的红烧肉一经掀开，香味便迅速弥漫。

    渐渐人都往她这里来了，程榆芊给这些人介绍她们卖的吃食——

    压根不用多介绍，人凑近了，往瓦罐里一看，那红烧肉的色泽，还有小推车的精巧和干净，在这清水码头也算是独一份了。

    很快大家就你一个我一个地争相要了起来。

    码头虽然做苦力的多，平常吃饭是会精打细算，可真碰到好吃的，也愿意花钱过个嘴瘾，夹了红烧肉的肉夹馍便很受欢迎。

    有觉得吃不过瘾的，竟是和前头那位大哥一样，想要单独买碗红烧肉出来，而且不止一个人这样想。

    红烧肉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过程榆芊的预期，这样一来，其实单卖红烧肉也能挣上不少钱。

    程榆芊当然乐意挣这份钱，问清他们想要的量，便和这几人约好，他们明天大约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来拿。

    一时间得了承诺的大家都很高兴，那两位说闲话的人见此，脸色就更黑了。

    程榆芊瞥一眼，当做没看见，心里做了决定——不能再在这处摆摊，不说人心真坏到什么程度，会对她们做些什么，就是不做，真见天儿看见他们这样，心里也犯恶心。

    眼不见心不烦，没必要为了争一口气给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