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但实际上,秦显小时候,还真叫过书亦云一段时间的妈妈。

    那段时间之前,秦显的妈妈刚带五岁的秦显回国没多久。

    书然那时同样五岁,十几年过去,对秦阿姨只剩下些模糊的记忆。他记得秦阿姨长得很漂亮,以至于他妈书亦云经常请她到家里当模特,让她试穿自己设计的衣服。很多时候秦阿姨会带上秦显一起,两个女人天南海北地聊,两个五岁的男孩则跑到外边玩泥巴,然后玩得一身脏回家一起挨骂。

    同样记得的还有秦阿姨脸上的白,那是书然第一次知道原来重病之人的脸色是这样。记忆里,秦阿姨三天两头跑医院,而每从医院回来一次,脸上的神色就更白一分。

    半年后,秦阿姨撒手人寰,只留下仅五岁大的秦显。秦显开始哭着找妈妈。

    书然看不得一起玩的小伙伴哭,主动拉着秦显的手去找书亦云。他给秦显擦完眼泪,当着书亦云的面豪气干云地跟他说:“不要哭!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

    那一刻,书然觉得自己相当伟大。

    他把秦显推到不明所以的书亦云面前,教他:“叫妈妈。”

    书亦云蹲下身看向秦显,抬手摸了摸他哭花的脸蛋。大概是这副模样像极了自己生前的母亲,一样的温柔慈爱,秦显便真的冲上前抱住书亦云的脖子,哭着叫了一声“妈妈”。

    后来秦显叫书亦云妈妈快两个月,直到六岁生日那天,才改口回了之前的称呼。

    改口的原因是秦显生日的前一天梦到了妈妈。

    刚满六岁的小孩明白过来,妈妈只有一个。

    无人能够替代。

    回忆完毕的书然开始吃炸鸡。说来奇怪,明明秦显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而他才是更擅长照顾人的那一个。但十几年过去,长着长着,到后来反而两人的角色反过来了。

    不过这说法也不尽然,自己并不爱哭更不可怜,只是在过尽千帆后变得通透人变懒了而已。

    秦显倒确实变成了照顾他更多的那个。

    可能他俩之间注定存在一个守恒公式。

    炸鸡才吃了两口,突然被旁侧伸出的手端起盘子移远拿走了。书然又想要去够可乐,秦显立马眼疾手快地也给他收缴了。

    “没听说过脚崴了也得忌口。”书然有些无语。

    “小孩子吃炸鸡可长不高。”秦显直戳他痛点。

    书然不高兴地别过脸。

    不得不说,秦显在某些细节上十分懂得拿捏他。比如现在,即便自诩已经看破红尘了,178的十七岁男生仍然庸俗无比的想要长高。

    之所以喜欢打篮球也是这个原因。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些人,乳糖过敏都能轻轻松松189,有些人,从小把牛奶当水喝,却连一米八都够不着。

    到现在甚至连脚都崴了。

    189的正在打开饭盒给178的递筷子,178的接过,踢了一脚189:“下次体检我要是一米八了你怎么说?”

    “那当然得把‘恭喜高二四班书然同学长到一米八了’印成横幅挂学校,普天同庆啊。”秦显咬一口他姥姥做的红烧肉。

    书然:“???”

    如果斗殴不违法就好了。

    但家暴也是犯罪。

    .

    当天晚上,虽然书然一再强调“老子能行”,“老子没残”,以及“老子就算残了信不信也能把你打成智障”,但最后秦显还是留了下来。

    对书然而言,软磨硬泡死皮赖脸的方法永远虽然可耻但有用,如果这时候再来一个他姥姥帮腔的电话,那更将是成功率百分之百的绝杀。

    电话是在十点半左右打来的。彼时户外开始下起小雨,秦显借题发挥,一会儿说自己现在淋雨回家会感冒,等书然说他家就有伞后又立即改口,说早上他还得帮遛狗,而学校上课时间早,不如晚上就留下算了。

    书然仍然皱着眉头一点都不肯松口。但秦显却知道,有些人看似容易炸毛还不好说话,然而只要毅力足够,到最后会发现实际上最爱炸毛的才是最容易心软的。

    目测进度条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秦显不急不躁,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递给书然:“然然,外边降温了。”

    书然对他想说却没说的了然于胸:“外套可以借你,明早还我。”

    就差把赶人直接说出口了,秦显笑了笑:“你外套我能穿得下吗?”

    眼底飘过来一个白眼。

    “你还挑?”

    秦显不挑,但他也不想走。

    姥姥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十点半是秦显姥姥一直以来睡觉的点,今天大概是看秦显这么晚还没回家,猜到他真打算留书然家了,临睡前便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是直接拨到书然手机上的。书然向来只对同龄人凶巴巴,对他妈犯恋爱脑的时候偶尔脾气也差点,其余时候对待长辈则十分恭敬。

    书然接起电话,乖乖地应声。

    “然然,秦显那小子是在你那儿是嘛?”

    “嗯嗯是的姥姥。”

    “今天晚上就让他留你那儿吧。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尽情差遣他,别心疼,他个大小伙子皮实,就让他给你做牛马。”

    都说到这份上了,书然没好再拒绝:“好吧,谢谢姥姥。”

    老人在电话那头掩住笑意:“谢姥姥就不必了,要谢谢牛马吧。”

    秦显姥姥在电话里的声音让书然想起许久没见的奶奶,他没法说出反驳的话。

    “嗯,听姥姥的。”书然最后回答。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两人,豆柴已经睡觉去了,安静的空间足以使秦显听清两人的通话,挂断之后秦显安静地等待书然下一句,然后便听书然冷淡开口道:“你睡书房。”

    这句话单听起来有点诡异,仿佛俩夫妻吵架,妻子把丈夫赶出卧室才会说的话。

    秦显压住想逗书然的冲动,进度条好不容易在他姥助攻下到达的百分之百,可不能因为逞一时口快而前功尽弃。

    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书然舔了舔嘴角的奶渍,抬头看了秦显一眼:“你见过皇帝和太监一起睡觉的吗?”

    秦显:“……谁是太监?”

    “谁是牛马谁就是。”

    “……”

    好狠毒的形容,要不是他之前去澡堂子偷偷跟人比过大小他就被CPU成功了。

    然而秦显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难道要是没书房咱俩就得一起睡吗?”

    书然也没想到自己话里会有这样的逻辑漏洞,更没法解释这种下意识的想法从何而来,眼睛转了一圈,看见沙发旁边窝着睡觉的柴犬:“当然你要乐意,也可以睡沙发,跟我家狗挤挤。”

    嗯,对的,肯定是因为这样。自己就算再怎么看秦显不爽,也不会没良心到让他跟狗挤沙发,何况秦显本人那么大只,沙发根本躺不下。

    “一定要一起睡吗?就不能另一个人打地铺?”秦显笑意愈深。

    沙发上的抱枕又被砸了过来。

    “你特么爱睡哪睡哪,再哔哔赖赖你直接睡地板!”

    书然一张脸涨得通红,耳垂像要快滴血,胸膛因为心情激动起伏不定,咬着下唇,像只兔子。

    秦显心脏漏了一拍。

    而后低头,嘴角牵出一个自嘲的笑。

    还是适可而止吧,不然再把兔子惹急眼,待会儿就得淋雨滚回娘家了。

    而且他今天不想再抽烟。

    “我去收拾书房。”秦显搂着抱枕说,路过书然时看了一眼对方的耳垂,还是好红。

    那儿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察觉到目光,书然剜了他一眼。

    秦显立马收回视线,噔噔噔上楼去了。

    书然家户型不算大,二楼只有三间房。书亦云的主卧,中间的书房,以及最右边书然住的侧卧,书房和侧卧中间还有个外卫。

    秦显走到最中间,也就是书房的门前,拧动把手将门打开。然而刚一开灯,就傻了眼。

    这间书房之前的样子秦显是见过的,不说装修多高大上,但至少干净整洁。但现在,别说睡人,光是找个能站的地方都困难。

    楼下,书然终于恍然想起被自己遗漏掉的一件事。

    他妈书亦云前段时间一直在赶设计,颇有把自己家直接当工作室用的架势,不仅把自己房间弄得不像样,隔壁书房更是不能幸免。

    他把书房被书亦云霍霍得堆满纸堆和破布料的事情给忘了。

    偏偏最近家政阿姨有事请假一直没来。

    抬头看向站在书房前那道错愕的背影,背影转过身来,凭栏低头看向他,抬了抬眉毛。眼神里满是询问,问他今天该睡哪。

    好麻烦,直接让人回家得了,反正三分钟路而已。

    “你打地铺吧。”

    开口却是完全相反的语句。

    楼上传来一句轻快的“好”。

    一瞬间,书然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虽然让秦显留下也并不会怎么样。相反,不让留反倒显得他在心虚什么似的。

    所以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书然想不出来。

    四十多分钟后,两个男生把自己洗干净,转移至卧室。

    书然先洗,脚受伤的缘故洗了将近三十分钟,洗好后躺上床开始练他那蹩脚的英语口语,然后看着秦显打好地铺,出房间进浴室,再出浴室进房间,总共才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时间。

    “你洗干净了?”书然练习暂停,表示疑惑。

    “不然呢?”说着秦显朝他走过来,凑近他,“书大师来验验身?”

    书然抬脚制止了他动作:“离我远点。”

    但一肘之宽的近距离里,书然还是闻到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沐浴露味。

    “要是确认洗干净了能爬龙床嘛陛下?”秦显看着屈膝踩在他腰上的那只脚,脚脖子上甚至还残留着被他握住时的红痕,仿佛专属于他的标记。他索性双手撑在床头,将书然整个人罩在自己的身影里。

    可爱侵略症适用于任何让人主观觉得可爱的事物,秦显看着臂弯里的人,情感上忍不住想要欺近,理智却又让他不得不停留在这个刚刚好的暧昧距离。

    身影下的脑袋抬了起来,眼睛很大也很亮,从双唇间吐出的字也十分字正腔圆:“滚。”

    秦显识时务地“滚”了。

    “滚”回打好的地铺,牛马回栏。

    然后撑着手开始听床上的人继续一句一顿练口语。

    平心而论,声音好听,读得很难听。

    书然成绩不差,每门课要是考试那段时间稍微努力点发挥好点,通常都是年级前几的高分。

    除了英语。

    上次月考,要是秦显没记错,书然的英语好像都没及格。

    至于口语更是一塌糊涂。

    口语是最近才开始练的。国庆期间两人去某景点玩,遇见一老外跟书然问路,结果书然听不懂不会讲一脸懵,等换成秦显跟老外解释完,老外夸他英语好就算了,偏偏后边还要多嘴一句你哥们英语真菜。

    书然听不懂,但老外说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凭表情都能猜到这洋人在说他什么坏话。

    向来心高气傲的人自然破防。

    回来之后,书然便开始了他的狂补英语之路。

    回忆间,书然已经跟着口语软件念完了一大段的BBC文章。

    系统自动打分,屏幕上出现评分等级。

    大写的一个“C”。

    总共也才四个等级。

    书然一张脸拉成两个长。

    他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能达到和秦显一样的水平就行。

    具体表现为,能被学校广播站邀请念稿子,能跟老外流利交流,能在别人面前装装逼,能被老外夸牛逼。

    但实际上秦显口语水平怎么样,他一口语稀烂的人还真不太摸得清,毕竟俩中国人又用不着用英语沟通。

    “一般练听力阅读才用BBC或者VOA。”短暂的安静后,两人相视一眼,秦显忍不住提示,“练口语在开始阶段最好用短句。”

    “然然,你该从音标开始练。”

    “闭嘴。”听着就像侮辱,书然不爽极了,他将刚才那段长文章复制,然后打开微信,粘贴发送。

    手机震动了两声,秦显看到书然给他发过来的消息。

    “你想听我读一遍?”秦显问。

    “不然呢?”书然说,“不愿读的话我立马撤回。”

    “我可没说不愿意。”秦显手枕在脑袋后,念起书然给他发的文章。

    “This week,a former professor donates$1billion to the Albert Einstein College of Medicine……”

    少年清澈低沉的声音从床下传来,标准程度足以和平时听到的听力媲美,只是语速更快声音也更好听。

    书然同时点开了录音。

    一段完毕,书然平时磕磕绊绊要念五分钟的文章秦显两分钟念完。

    评分系统打出一个“A”。

    书然有些呆滞:“在国外呆五年这么有用?”

    “肯定是有用的。但然然,我四岁才学会说话。”

    “哦,那你真够笨的。”书然说。

    秦显笑了一下:“还想听吗?”

    书然其实想听,但对别人特别是秦显,口是心非早已变成他的习惯,便嘴硬说:“随便。”

    秦显随便了,随便在网上搜了两篇,继续读。

    等读完,听的那个人也没个反应,房间里响起均匀轻缓的呼吸声。抬头看,书然背靠着枕头,歪着头已经睡着。

    人没躺好,被子也没盖。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哒哒作响,室外还在继续降温。

    秦显放下手机,轻手轻脚起身走到床边。

    日光灯下,书然瓷白的脸上泛着一层朦胧的粉,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安静又漂亮。

    虽然凶巴巴的书然在他看来也一样可爱,但收敛了平时的张牙舞爪,书然的长相其实很乖。

    秦显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跟书然见面,书然被书亦云理了个妹妹头外加长相过于精致的缘故,他刚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女生,闹出过不少乌龙。

    忍住想要触摸的冲动,秦显弯腰,一只手绕到书然背后,一只手穿过对方腿窝,正要把人抱到被子里,怀里的人皱了一下眉,紧接着秦显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秦显你特么有病。”

    比平时小声很多,近乎嘟囔,显然是在梦呓。

    好惨,怎么自己在梦里都得挨骂。

    秦显无奈将书然整个人放平,给他盖好被子调整枕头。后者在被子里朝着秦显的方向转了个身,睫毛一颤,嘟囔起第二句梦呓。

    “姓秦的我不许你谈你听见没有。”

    谈什么?谈天谈地谈心还是谈恋爱?

    “谁都不许!”连梦呓的语气都开始变凶。

    好霸道,连恋爱都不许他谈。

    秦显再看书然最后一眼,手指按在灯控开关上。

    一秒钟后,整个卧室陷入黑暗。

    窗外雨还在飘,风还在摇。

    秦显站在黑暗中,继续着他的痴心妄想。

    谁都不许吗?

    那如果是跟你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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