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来的医院,历经五个小时,到晚上七点多,书然的体温才勉强降到三十七度。再在医院待下去也是浪费医疗资源和时间,两人打道回府,走之前,秦显问书然:“宝宝,我们回酒店还是回家?”
“说了不许叫宝宝。”书然额头上仍然贴着块退烧贴,闻言吹眉瞪眼,略微斟酌了一下,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回酒店吧。”
酒店还有一晚,那么贵的价格不住可惜,况且站在他身旁的人,本来之前就磨了他许久说要再住一晚,不知道想干嘛,现在不用想就知道还想跟他呆一块儿。对方陪读这么多天也挺辛苦,反正没啥事,满足一下倒也没什么。
但顿了顿,书然提前声明:“……只要你不怕被我传染就行。”
“我都几年没感冒了,才不怕。”秦显牵住书然的手,还十分幼稚地晃了晃。
“说得自己百毒不侵一样,小心别被打脸。”书然没好气地说,被牵住的手想抽走却没抽动。
算了,书然没再挣扎,当脱敏得了。
感冒不好跑到公共场合,上了车秦显直接点了份烧麦的外卖到酒店,书然喜欢吃的那家店距离还挺远,秦显只能为爱怒掷十块跑腿费。
外卖小哥十分给力,烧麦倒比他俩先到了,存放在酒店楼下的外卖柜,秦显下车去取,拎了一大盒回到书然身边,两人一起回了房间。
烧麦配豆奶,书然生病时的最爱。豆奶有些凉了,秦显倒到杯子里用微波炉叮了一下,才放到书然眼前。
喂饱肚子又量了一次体温,苦熬大半天,终于降到三十七度以下正常温度。书然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去洗澡。
发烧出了那么多汗,臭死了,秦显不嫌弃他自己也要嫌弃。
等书然洗完澡出来,出去客厅,不出意料,又是一片昏暗。
某人跟灯光过敏似的,又把灯给关了,岔开长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书然凑过去看,手机屏幕上,俄罗斯方块丝滑地被操纵着嵌入填充处,右上角显示分数,还挺高。
但没一会儿,操纵者不知为啥开始频频出错,方块没几下就碰了顶,game over。
书然用腿蹭了蹭秦显膝盖:“菜鸟,去洗洗睡吧。”
菜鸟抬头,将手机扔在一边,从沙发站起身。距离太近,书然因他这突然的动作愕然了一下,脚步往后退了半步。秦显脱了身上大衣,往书然身后一兜,带着衣襟将他往回拉近。
像一个撤销键,强制撤回他的后退,禁止他的远离。
哪怕只半步的距离。
“干嘛?”书然被搞得有些懵,身前,他和秦显相对而站着,几乎胸膛贴着胸膛,身后,披在背上的大衣热烘烘的,还残留着秦显的体温。前后相贴,他几乎整个人都被秦显的气息所包围。
眼皮掀起,一上一下,两道目光在暗夜中相撞,有什么不明情绪呼之欲出,书然看到秦显眼睛里忽而一闪,突然将他揽住,呼吸喷洒在书然单薄睡衣的衣领里,像叹气又像请求,秦显语气喃喃:“然然,给我点勇气好不好?”
书然更不明所以:“什么?”
侧颈及半边脸颊被揉进温暖的掌心里,以大拇指为半径,指腹从书然的唇下摩挲而过。书然咬住下唇,下意识感觉这动作形容不出来的不对劲。
但少顷,在书然伸手想把人推开之前,秦显便直起身松开了他,自嘲般一笑:“没什么。”
说完,大跨步进了浴室,徒留书然一个人站在原地。
书然茫然地站了半晌,拉紧身上大衣,将自己整个人扔进沙发里。
秦显怪怪的。
因为他发烧,原计划无法正常进行所以憋屈了吗?
这人今天原本打算干什么的?
让他多呆一晚又是干嘛用的?
刚刚说的“给他点勇气”又指的什么?
被发烧烧得有点困,但不想睡那么早,毕竟才九点不到。书然安静地看着窗外夜景,万家灯火阑珊,正中间处,横亘着一条笔直绵长的大道,车流如织,像倒映的银河。
书然突然懂了为什么秦显不爱开灯,大概是因为人在昏暗处能更放松,也更适合孤寂一人时的沉默深思。
所以刚刚秦显坐在这里,玩着俄罗斯方块时在想什么?
当他洗完澡走到他面前时,又为什么突然走神了?
是因为思考的问题跟他有关吗?
书然将自己蜷在大衣里,昏暗中看着自己的脚趾轮廓发呆。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
……是要表白吗?
推测出这个答案,书然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答案。
或者应该说秦显所有奇怪的行为都与他强相关,而所有线索串连成线,指向的最可能的可能性只有这一个。
书然抿了抿嘴唇。算了。
这么想搞得他很自恋一样。
是或不是的,反正都不耽误他不想谈恋爱。
况且以他那不靠谱的情商,能推测出什么正确答案?
抱膝蜷起身体。
……所以这人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要是的话……那他该怎么办?
头大。
片刻,书然起身,亮起了旁边的一盏壁灯。
亮起的光线像一个暂停键,思考戛然而止。
空调暖气从出风口汩汩流出,正好吹在斜下方书然未吹干透的头发上,摸摸额头,似乎又起了低热,但没发烧,大概是重感冒的症状在高烧后初现端倪,鼻孔也塞了一边,估计没多久还得流鼻涕。
艰难地吸吸鼻子,书然将胳膊伸进秦显大衣的袖子里,睡衣单薄,而大衣跟块被子似的,从衣服与身体贴合的空荡程度,书然深刻感受到了一米九几与不到一米八的体型差距。
这人长那么大个干嘛?
里外的明暗差,使得落地窗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壁灯光线朦胧,却也刚好足够书然看清窗上自己的身影。
一米七八的身高不算矮的了,但披着不知道有多少个X的码数的大衣,却衬得他像个小屁孩偷穿大人衣服。
书然不服,或许是因为姿势的原因呢,这么呆地直立站着估计模特都hold不住。反正旁边没人,衣服的主人在洗澡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书然双手抱胸,扬起下巴,对着落地窗做出一个自认为巨帅的姿势。
好了一点,果然帅多了。
果然才不是因为他矮。
不,他才不矮。
再换一个,双手插进兜里。
更帅了。
但书然没忍住皱了皱眉,他右手在兜里碰到了一张折叠的纸。
折叠的纸尖刚好戳到他指甲边缘。
没出血,但极小的作用面积扎在手上,好似扎针般疼。
书然有些懊恼地将罪魁祸首掏出口袋,借着光,刚好瞧见了纸张上露出的几个字——
【检讨书】。
不由得好奇与震惊,都当班长了,这人居然还敢犯事?
也对,要真那么乖不犯事,某货就不姓秦了。
没想看,但书然不介意借此机会呛人,刚好秦显洗完澡出来了,书然坐到沙发扶手上,指间夹着检讨书对着人晃了晃:“说说,你又干什么坏事了?又要写检讨。”
秦显的身形在看清书然手里是什么东西的刹那,肉眼可见顿了顿。而后一步一步朝书然慢慢走过来,中途,又顺手关掉了墙上的壁灯。
书然不解:“你跟灯有仇?”
因为不想让你看穿我此时犹豫不决的样子。秦显却只默默在心里答,待走近,将书然指间的纸张取走的同时,轻声问:“内容看了吗?”
“当然没有。”书然将屁股从沙发扶手挪到沙发上,“好歹算你隐私,我怎么可能随便看,而且又不好玩。起码没亲眼看你念检讨好玩。”
秦显在书然身前慢慢单膝跪下:“那我现在念给你听好不好?”
“干嘛?你犯什么大事了念检讨还得提前演习演习?”
秦显平视着书然:“嗯,犯了这辈子最大也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最大?你把秃头假发偷了?”
“想听吗?”
“你念呗,我无所谓的。不过关了灯,你怎么看检讨书?”
“早背熟了。”
“那你牛逼,连个检讨书都背。”
秦显突然笑了一声:“然然,是写给你的检讨书。”
书然哑然。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狂跳。
“给我……写检讨干嘛……我又没觉得你最近做错什么……”书然手指忍不住开始抠沙发,“说句很俗的……我感觉你最近挺乖的……乖儿子……”
书然词穷了。
“然然,我不乖。”秦显否认。
书然咬唇:“要不别念检讨书了,怪无聊的,你先跟我说说你今天……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呗……”
声音越往后越低,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转移的话题,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性,不还是同一个话题?
光线暧昧,秦显眼睛却亮得出奇:“原本的打算,考完试带你吃大餐,吃完一起回附小和附中老校区看看。”
附小和附中是他俩的小学初中母校,俩学校就隔着条街,距离极近,书然眨眼:“为什么要回那儿?”
“因为想让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书然伸手,一把捂住秦显的嘴。
然而慢了一步,对方的手比他反应更快,准确无误制止了他的动作,将他的手紧紧牵进温热掌心。
黔驴技穷,万家灯火的夜幕中,书然最终还是听见了那句话——
“然然,我喜欢你。”
“想跟你结婚的那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