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病房十分安静,孟山远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游戏,质量不太好的耳机时不时还有游戏的音效传出,病床上发出沙沙声,一节清瘦的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在旁守着的人仿佛察觉到什么,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视线也从手机转到了床上。
那人刚醒来还搞不清状况,左右转着脑袋,突然看见旁边坐着个人,于是这点沙沙的动静也消失了,病房重归宁静,两个人相顾无言,孟山远本以为这份安静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病房旁边的阿婆却吵闹起来,混杂着游戏里失败的音效,陪护的人手忙脚乱地安抚阿婆,给这份不合时宜的寂静染上一丝滑稽。
“你……那个……”孟山远挠了挠头,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嗫嚅着打破了沉默。
但床上的人一言不发,眼神里透露着茫然和警惕,像是感觉到点滴有些凉,他举起没打点滴的手,放在打了点滴的那只手的掌心熟练轻搓,犹豫片刻抬眼看向孟山远,,试探着开口:“不好意思,你是哪一位?我好像不认识你。”孟山远看着他像小学生敬礼报告一样的手势,原本想笑,但看见揉搓的动作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忍不住腹诽“是不是手太冰了,早知道应该给他那只手也放被子里的,不过现在是夏天还冰啊,他好虚。”
“我是孟山远……”
还没说完,床上的人就打断了他的话“那我是谁?”
孟山远话在嘴边还没说完被打断为不免有些不爽,但听到他的话却瞪大眼睛愣住停下了将手机收起的动作,急忙追问。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人,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调侃和揶揄的表情,但什么都没有,还是熟悉的警惕和茫然,难道这人没有说谎?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他失忆了?在孟山远打量他的时候,病床上的人也在打量他,顺便心里给孟山远做了个形象评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会这样。
利落的寸头,能看出来发质很好,没有染烫过,很纯正的黑色,看着年纪不大,十八十九岁的样子,应该还在上学,但脸上下颚的位置有一道疤,很浅,应该是前不久伤的,现在的学生也会打架了吗?眉宇倒是很英气,棱角分明。穿着一身白色T恤,黑色的工装裤,很简单,应该是个不怎么注重搭配打扮的类型,白色球鞋后跟沾了点泥渍,还是湿的,外面下雨了吗?他抬头看向病房窗外,晴空万里,那应该是路过了有水的地方。
片刻间他的思绪已经跑偏得十万八千里,回过神之后,他晃晃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孟山远本人身上,抿抿唇正欲开口,孟山远却抢先一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
他的脸上泛起纠结,平整的衣角也被揪得皱了起来“那我去找医生来,你在病房别乱走。”
孟山远转身叮嘱完顺手将帘子拉上,完全没注意病床上的人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
护士站的护士正忙碌着,孟山远一路无阻的来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敲敲门,听到应答后推门,在门口探头:“李医生,3号床我带来的那个人醒了,但好像有点问题。”
李医生停下正在写字的手,摁了一下笔将笔尖收回笔身里,抬头看向门口的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先去看看,路上你跟我说。”
两人到达病房时,孟山远已经将基本情况说完了,李医生照例问了几个问题对孟山远说:“目前基本判断是失忆,身体上似乎没什么大问题,情绪也还稳定,我给他开一些检查,你陪他去做一下。”
对着医生开的检查,两人在医院上上下下跑了一下午,等取到报告两个人并排坐在李医生办公室,李医生看着报告微微蹙眉,不断重复翻阅报告。大概过了几分钟他推了推眼睛微笑安慰道:“你们也放心不用害怕,失忆应该是车祸撞击导致的,你也算是个奇迹,身体机能没问题,偏偏就失忆,检查报告显示都没问题,失忆就等慢慢恢复。”
“可是……”在孟山远身边一直装鹌鹑的人终于还是开了口“我现在能出院吗?”
李医生将报告递给他们“能出院,但是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及时来医院检查,虽然报告显示没问题,但毕竟是失忆了,也不是小事,或者我给你定个时间来复查。”
“好,我知道了。”
“对了,你因为失忆,身份信息什么全都是空的,没办法正常就诊,这次也是多亏了你旁边那小伙子,及时去警察局登记然后回家吧。”
“谢谢医生。”
回到病房后,孟山远看着在病床边整理东西的人忍不住好奇:“哎,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现在出院能去哪,你还记得你家在哪?你这么不问你怎么来的医院,你怎么受的伤,问问我……我是谁。”越到后面声音越小,让收拾的人停下了动作,头发柔软的垂在一边,露出雪白的脖颈,一个痕迹一闪而过,孟山远眨眨眼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我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但确实也只记得自己姓孟,你可以不用叫我哎,现在出院去派出所,我并不记得家在哪,所以需要警察的帮助不是吗?至于为什么在这,我觉得应该是你来回答我而不是我主动问,至于你是谁……”
他转过身白了孟山远一眼,“你不是介绍过自己了吗?而且对于我醒来问你名字一点惊讶都没有,说明我们本来就不认识吧,能让一个陌生人这么帮我,我不觉p得自己有这种魅力,所以医生说的车祸跟你脱不了干系,还要我继续说吗?孟山远。”
好……敏锐。
说了这么长一段的话还面不改色,甚至一口气都没岔,孟山远不由得在心里钦佩起他来。听到车祸两个字,他慌乱地开口想打断,倒也不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过错,但至少不是被这么揶揄着说出来。
“小孟,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小孟,你说的都对,好厉害哦,不过你也姓孟啊,好巧哎。”
小孟——是的,我们小孟同志就这么接受了他的名字,将塑料袋装的脏衣服丢给孟山远头也不回的走出病房,不愿搭理还在自说自话的人。
“哎——你等等我!”
办完出院手续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月亮弯弯的挂在天上,医院去派出所的路路灯很亮,看不见星星的存在,但不代表没有星星,小孟背着手跟在孟山远身后,两个人的影子融合交织,像是一个人一样。
他们来到附近的派出所跟警官说明了情况,小孟也知道了车祸的起因过程,说起来也是有趣。
孟山远从菜市场骑电瓶车回家,正在电瓶车道上骑着,小孟突然从路边停着的小轿车中间出现,撞在了一起,幸亏孟山远骑的不快,人带车摔了一跤只刮蹭了一点皮,正想看看是谁“鬼探头”结果发现人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当即给他吓得打了120。
了解完事情经过后,两方不追责且也算协商和解,警察批评了两句就询问起小孟有没有身份证明或者线索,但小孟翻遍了身上,钱包、手机、身份证甚至一张纸也没有,警察登陆系统也没办法找到他,线索太少时间太短,最后只能遗憾表示可以登记之后将他送去救助站或者福利院,后续会继续帮他查,有线索会第一时间联系他。
小孟下意识摇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孟山远思索片刻:“如果我有朋友是不是就不用去福利院这些地方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你朋友需要登记一下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