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间很快过去,那日在勤宁堂发生的事,后来又被皇帝下令禁止彻查下去,也是不了了之了。
本以为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却不想还能牵扯这么多…
朝中官员的脸一一在边胤琛脑海中闪过,究竟是谁呢?
罢了,在能保证全身而退之前,他还是能允许那些个小蚂蚱再蹦跶上几天的…
当下,最要紧的是祈神祛晦。
高台下的皇帝收回思绪,抬眼望向高台上的那道绛色身影。
………
祭台上的顾千帆抬手将手上的三支香稳稳地插入龙纹大鼎中,那鼎周身泛金,隐隐有股紫气环绕,光线轮转间,只觉得其上的龙纹都似乎活了过来,绕着祥云,吞吐宝珠。
尔后顾千帆持起墨玉板,挑起一捧香灰,洒向空中…
原本厚重的笏板,在她手中灵巧的仿若一尺墨色绸缎,挥动间,腰间缠绕的古朴铜铃亦在作响。
鼓声过三,顷刻间祭台上就刮起了风,台上的人的也随之起了动作。
边胤琛就看见方才还冷淡的人,陡然间气息大变,威严而不可侵犯;神秘诡谲的舞蹈,仿佛骨节都在律动,是在用生命与天地神明对话吗…
“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这是上古大巫有的,呼风唤雨的能力。
单论顾千帆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她认识一个人,倒是这方面的专家,算起来,顾千帆的巫舞还是他教的。
好在如今是在皇宫的祭台上起舞祭祀,顾千帆尚能借一借真龙紫气,掩住位面天道,避免直接引雷被劈。
鼓声渐渐由急至缓,顾千帆的身形亦随之变化。
“咚——”
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顾千帆维持着半跪的身形,抬手祈上苍。
狂风吹得脸上的面具险些掉落,好在最后关头,顾千帆轻撇了下头。
这不撇头倒不要紧,一撇头就刚好看见了藏匿在暗处的某人。
顾千帆只冷冷扫过一眼,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就偏过头投入到最后的部分。
她的眼瞳中浮现出淡淡金光,目视虚空中一点,起唇吐出几个晦涩难懂的字节。
就当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下方却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陛下——”
面具应声掉落,祭祀最关键的一步被打断了…
顾千帆呕出一口血,这是请神被打断的反噬。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尚在颤抖着的手,轻拭了下嘴角,懒得去看罪魁祸首,硬撑着身体下了天阶,向皇帝请罪后离开了。
“狗崽子…”
轻的恍若叹息的话语,消散在空中。
皇帝本还想召集些太医为顾千帆医治,毕竟此事也是他做的不周到。
顾千帆只是扯了扯嘴角,现在她每说一句话都会扯得胸口生疼,她先是以不治本拒接了,顿了顿后道:“若陛下恩典,璇七想向陛下求个人。”
皇帝似是没想到顾千帆还有这个要求,他饶有兴趣道:“哦,是谁?爱卿但说无妨。”
“三皇女,边晏清。”
似是看出了皇帝的犹疑,她笑了笑,只是这笑实在算不上好看,还是道:“臣观三皇女野性难驯,为了不冲撞龙脉,还是教养在臣身边为好。”
皇帝思量了下,觉得顾千帆的提议着实不错,是啊,这孽畜只有被关在云楼,既不违背国师的话,亦不会同她的疯子娘般,叫他彻夜难眠。
得到皇帝的应允后,顾千帆才畅快地勾起了唇角,小畜生,咱们…走着瞧。
回去的路上,996一直绕着顾千帆做检查,它心疼的直掉眼泪:“呜呜呜…宿主,怎么办,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儿的身体,差点就倒跌为负了……”
它边说还边掏身上的药剂,见它似是要用上高级疗愈剂,顾千帆摇了摇头,嗓音沙哑道:“没有用的,这是神罚。只能靠神魂自己孕养。”
说完,她就有些虚弱的靠在一边的宫墙上。
“神魂?宿主,我知道了,我知道什么能救你了!”
顾千帆费力地抬了下眼,就见996又缩成了一个黄色的小球,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很快,996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它快速冲到顾千帆眼前,举了举手上的淡蓝色小晶体,示意顾千帆快吃下去。
顾千帆看了眼,有些惊讶道:“精源?你把那些水都用了?”
要知道996从前最是宝贝那些,这或许就是穷鬼对钱财的看中吧。
996却不想宿主多说,趁顾千帆张嘴的间隙,赶忙将精源丢了进去。
………
另一边还藏在阴影中的边晏清,愣愣的,很久才回过神。
她是昨日收到了汪叔的密信,知道了皇帝的打算,才准备了这么一手。
但要说她没认出来或者不知道祭台上的人是谁,那显然是假话。
边晏清还记得那人起舞时衣摆翻飞的弧度,好似有层神光普照在她身上,只要她伸出手就会被她拉出泥潭一般。
但是不需要,她合该烂在泥里,和她的亲人一起,沉沦。
思绪回转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日醒来时那人含笑的一眼,光影几度变换,又与方才冷冷的一眼重合,叫她有些分不清,最终,归于了一抹刺目的红……
边晏清握在轮椅上的手有些发紧,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眼眸黑沉沉的,很快就离开了此地。
她虽被救下了一条命,可髌骨处伤得极重,短时间内是站不起来了,但也正因如此,皇后她们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给了她喘息恢复的空间。
云楼,顶层内。
顾千帆正枕着臂半伏在温润的软玉上,身体在热腾的水逐渐伸展,她半阖着双眼,专心孕养魂魄,面色也不再似方才的那般苍白。
良久过后,雾气缭绕的浴池中产生了响动,顾千帆起身离开,墨发披在身后,长长的,及至腰间,发着卷儿的尾端尚且带着水珠;她随意地穿了件外袍走至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
手指搭在下框,指尖跳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半响后,顾千帆勾起一抹浅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996蹭了蹭顾千帆,和宿主一起看起了月亮。虽然不懂宿主的心情怎么就突然好了,但它还是很开心。
毕竟这世界上996搞不清楚的事情有那么多,如果每一件都要烦恼,那得是多枯燥的统啊?
…真好啊,这月亮又大又圆的。
宣政殿内匆忙处理完紧急事件的皇帝,看了眼时间,让付寿海将贺贵妃叫来伴驾。
很快娇媚的女声传来,“陛下~”
边胤琛搂住贺贵妃的腰,闹腾一番后,亲了亲贺贵妃的小脸,沉声道:“爱妃,当初的东西可都处理好了?”
贺贵妃有些不满的娇俏道:“这么多年了,臣妾做事,陛下还不清楚吗?”
随后,她似是才想起了什么,问道:“臣妾记得,徐姐姐似是还有位孩子,只是不知…”
边胤琛急声呵斥:“提她作甚!若非那个逆子有个好舅舅,朕是断断不会容了她的…”
随后他又温声道:“不过,爱妃放心,朕已为她选了个‘好’去处,往后是不会再污了爱妃的眼的。”
贺贵妃顺从地低下头,娇滴滴地应了声“是”,掩在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眼中凝聚出满满的恶意。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月儿如今还命悬一线,而那个贱人的孩子,却安安稳稳的!
往日不是最孝顺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当年没和她的贱种娘一起死了!
徒来害她月儿的福报!!
命还真是大啊,一整碗的毒都硬是给救下来了……
狗杂种!!
不过想着,小杂种的身子早就叫那些个毒给残害坏了,脸上就又有了笑颜,转而扑在边胤琛身上,肆意逗弄。
………
次日一早,圣旨就早早地下达了。
揽春阁内,边晏清安安静静地喝完汤药,才恭敬有加的领旨谢恩。
送走宣旨官,她才又转过身安慰一旁的小夏等人,“皇帝不想我好过,早晚会整治我,如今倒是我觉得最好的结果了。”
小夏擦干眼泪上前,半蹲在小主子身边,红着眼眶,轻声道:“奴婢就是因为知道陛下的用意,所以才担心主子。奴婢虽不能再服侍主子,但主子永远是小夏的主子,奴婢就待在这殿中再不走了,只盼着…主子有朝一日能回来看看奴婢。”
其他人纷纷点头应和,眼中含泪,不舍的看向他们或多或少带大的孩子。
边晏清笑了笑,目光落在墙角的一截枯木上…
当年母妃走后,不久,它也就随着一起走了,都走了…只留她一人。
云楼上的某间屋社内。
顾千帆饶有兴致地看着996投放在空中的全息投影,眯了眯眼轻声道:“还真是她。”
原本顾千帆昨日的请旨就赌气报复居多,没想到紧紧只是少量的猜测竟还成了真。
瞧,这不就是连老天都站在她这边吗?
很快,边晏清就在哑女的帮助下,到了云楼。
那日急着回去并未详看,现下望去,只觉得黑压压的,坠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待进入楼中后,边晏清就明白了那股不安感来自哪儿。
云楼现在的主人正随意地靠在案边,翻看着手中的卷轴。
和那日睁眼所见场景几乎一致,边晏清微皱着眉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若是熟悉她的人在此,定然知道,她这是难堪了。
是啊,毕竟那样对待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旁的996却是激动地叫起来了:“啊!宿主!进度,任务进度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