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

    暗黄色的角蜥从沙土中探出头,布满棘刺的皮肤缓缓舒展,钻过一蓬茂密的丝兰,向沙丘移动。

    太阳已经升的非常高了,夏季的白星昼夜温差很大,生命力柔弱的植物根本存活不了,留下来的都是些顽强又不折手段用尽一切力气存活向上爬的植物,物竞天择,自然界生存法则在哪里都适用,包括人。

    偏远星球上教育资源不平衡,物资匮乏,治安也不好,除了白星上的主城地带,街道上有巡逻的电子巡警外,远离主城外的郊区内,无数的街角和巷子错中复杂,是一片低矮而庞大的建筑群,也是有名的贫民窟。

    几声咒骂声从巷子里传来,斑驳不堪的地面上鲜血横流。

    “该死的小兔崽子,今天算他走运。”

    墙壁上和地下留下的血迹被氧化成黑红色,阿邦恶狠狠地咒骂一声,“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人声和脚步声渐渐走远,一只染血的手撑在墙上,靠在墙面上的少年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形高瘦,肩部处一团暗红色,手掌是遮挡不住血肉模糊的伤口,粘稠滚烫的鲜血从肩膀流出,几乎把整个肩膀处浸透。

    他强撑着身体,低垂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晦涩,周围的环境很糟糕,空气闷热至极,垃圾腐烂的酸臭味和剧痛一阵阵来袭,他喘了两口气才勉强稳住意识模糊近乎溃散的崩溃。

    他撕下衣服一处的下摆挑了段相对干净的一角,一圈圈缠在肩膀上。

    没地方可去了。

    黎淮的眸光暗下来,望着街角尽头的那点光线,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周权联手拉法尼围剿他,之前的水火不容一下子变成了同一条战线上的人,真是可笑。

    意识模糊间,似乎有道人影在慢慢靠近。

    ***

    三年前。

    季愿和黎远恒因感情问题离婚,黎远恒净身出户唯一的要求就是黎淮跟着季愿,两人因为抚养权的问题争吵不断,最后还是季正弘早年留下的遗嘱,法院将抚养权判给了季愿。

    离婚后季愿迅速闪婚,带着黎淮嫁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黎淮跟着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很长一段时间,季愿每次看见黎淮,都像在宣告自己父亲已经不在了,她的无能和愧疚像一团山一样压在身上透不过气,她怨不了自己,只能去怨这个跟她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几面的儿子。

    很多次午夜梦回,季愿那双流泪不止满是怨恨的眼睛就在床边死死盯着黎淮,颤抖着的肩膀,尖锐的嗓音都在表达着她的怨恨。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为什么要让他陪着!”

    尖锐的指甲插进肉里,第二天被衣服完美遮盖。

    到后来季愿慢慢地无视黎淮,这一年多以来黎淮跟季愿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亲生母子跟仇人一样。

    有时候俩人正面碰上,相望无言。

    黎淮抬眼看着楼梯间正要往下走的人,微愣了下,眼前的女人也看到他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黎淮移开视线,低声地喊了一声“母亲。”。

    声音传到季愿的耳边,她下意识攥紧了楼梯扶手,开口说:“没什么事不要跟我说话。”

    擦肩而过时季愿听到黎淮回了一句。

    “好。”

    放学回去,黎淮换好鞋,刚迈入前厅,柔声细语亲昵呼唤着“宝宝,慢点,小心摔跤。”,男人亲昵的着妻子,满脸笑意得望着自己儿子,母亲温柔的声音和眼前一家人温馨和睦的场景映入脑海。

    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在母亲脸上见到过的神色,陌生,温柔,爱惜。

    原来她也会喜欢自己的孩子,原来,她只是不喜欢我。

    黎淮看了一眼手中攥紧的奖状,天气炎热,奖状一角已经被汗液浸湿。

    星际时代大部分纸质相关的东西都已经被数字化取代,但有一些传统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比如荣誉证书。

    长时间紧绷的指节微微泛白,连带着心脏都疼的顿了几秒。

    “黎少爷,我帮您拿东西。”管家在一旁说道。

    “谢谢。”黎淮把东西转交后就回房间去了,一旁正准备晚饭的阿姨小声嘀咕着,“一个继子,也配你这样对他。”

    “闭嘴。”阿姨还想再说些什么,一看徐管家脸色不善地看向她,便讪讪闭嘴了。

    徐管家看了一眼正陪着自己小儿子玩的开心的季愿。

    其实在这个房子里是个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家的女主人不在乎她的大儿子,自己母亲都不喜欢自己,更别说继父了。

    黎淮在这里生活的并不好,有时候放学回来晚了,错过晚饭时间,下人们早早收拾浩餐桌,连营养液也没留下,问就是,“这我不知道啊,黎少爷。”

    “您要不去问问夫人,夫人他们已经用过晚饭了。”

    下人们趋利避害惯了,之前有位阿姨看不下去,有时候偷偷留饭塞东西给黎淮,后来被发现了,被当场辞退。

    如果没有这家主人的默许和推波助澜,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他们需要这份工作,他们也有家庭孩子要养,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心疼你要指望谁来心疼。

    刚开始的时候,黎淮还试图去找过季愿,得到的是冷冰冰的:“你有什么事?”

    伤心和黑暗总是失重地相互碰撞,释放无数个难抑的痛苦,一想起来就密密麻麻得钝痛。

    但那根刺就在那里不会因为无视而消失,矛盾总有爆发的一天。

    有一天放学回来,黎淮刚进门。

    季愿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她冷冷开口:“你杜叔说你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欺负弟弟。”

    “我没...”黎淮下意识反驳。

    “你还说没有,家里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弟弟身上的红痕是会无缘无故来的?”她皱着眉打断黎淮的话语,指着他呵斥道。

    沙发附近围着两三个下人,黎淮抬起眼看他们,他们下意识躲避黎淮的视线。

    其实是他们其中有人留的长指甲没注意刮伤了,季愿有多宝贝自己的小儿子他们是知道的,要是被她发现的话这份工作他就不保了,有一个人被辞退那其他人疏忽管理的事情也就会被季愿知道,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必须团结起来共好口径。

    这家的继子平时沉默寡言,不爱跟人交流性格孤僻,说是他干的没人会怀疑,嫉妒自家弟弟不就是个很好的理由。

    “小小年纪就成这样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季愿压了压被黎淮气的喘不顺的胸口,身旁的继父搂过妻子安抚着,连个眼神也没给黎淮。

    等季愿整理好情绪,她眼神冰冷看着黎淮说道:“你杜叔他的意思是要把你转到那边读书,也是我的意思。”

    “好。”黎淮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他想,应该不会有比这更遭的吧。

    季愿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愣了愣神,黎淮眼神淡漠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心头一紧,想起小时候黎淮被父亲抱在怀里的笑脸和软软喊自己妈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又无影无踪消失不见。

    是她为数不多夹杂着恨意的母爱。

    她怔怔开口道:“你要是不愿意...”身旁的男人开口打断季愿的话:“孩子都同意了,那边我也会拖人照顾的。”

    眼看季愿还有顾虑,男人搂了搂妻子的肩膀安慰道:“放心。”

    黎淮点完头第二天,就连人带行李坐上飞往另一个星球的星舰。

    后来那艘星舰途中突遇到星盗,舰长抛弃星舰上的人出逃,黎淮跟着一群人质兜兜转转逃到白星,再后来,黎淮就这么在白星上生活下来。

    意识渐渐回笼,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眉头轻皱,眼睫颤抖着睁开眼。

    又做梦了...

    “嘶......”

    “你醒了。”

    “醒了就走吧,我们这个地方医疗水平有限,你还是要去主城看一下。”小型诊所的医护人员看着病床上的少年嘱咐了一声。

    “噢对了,送你来的人已经帮你把医疗费交了。”

    黎淮从病床上坐起来,哑着嗓子问道:“送我来医院的人,有留在什么联系方式吗?”

    “我帮你去问问。”

    “谢谢。”

    少年凌厉的眉眼,低下头时黑发遮住眼睫,清瘦的肩胛骨凸起,嗓音低沉又嘶哑。

    黎淮从医院出来,顺着拐进一条暗巷刚想出去,车轮和地面剧烈的摩擦声,刺的人头皮发麻,车上的人接连跳下来,落地宛如实心球碰撞地面,溅起无数灰尘和砂砾。

    黎淮的视线落在打头那辆车上坐着的人身上。

    周权。

    两年前,他在一个亡命徒手里帮了周权一把,两年后,周权眼神淡然,一刀捅在了他身上。

    ......真是冤家路窄。

    黎淮后退一步侧身躲进巷角内。

    周权坐直身,锐利的鹰眼缓缓眯起扫视四周,朝下车的人打了个手势,声音沙哑:“抓到我面前来。”

    “上次让你逃了,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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