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清晨,长乐宫。

    身边人一动,柳如岚就醒了。皇帝坐了起来,温声对她道,“你多歇会儿吧,让宫女服侍就罢了。”

    柳如岚笑了笑,便又将半抬起来的头放了回去,宫女们鱼贯而入,沉默地伺候着皇帝。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皇帝便收拾妥当,他从茗荷手里接过龙形玉佩,系在了腰带上,忽然扭头对柳如岚道,“昨日何院使同我说,皇后的病药石无医,已时日无多了,你若是有空,去看看她吧。”

    说完,没等柳如岚的反应,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柳如岚躲在被子里的身子僵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皇帝离开地方向,茗荷轻轻叫了她好几声,才恍如初醒,听到茗荷问她要不要起身。

    “起吧。”柳如岚从被子里伸出了手。

    茗荷茗香伺候着柳如岚收拾妥当了,茗荷轻声道,“娘娘,翊坤宫那边……”

    “既然圣人都特意说了,你等会儿亲自去翊坤宫跑一趟下个帖子吧。”柳如岚道。

    柳如岚踏入翊坤宫的时候,只觉得这座建筑里充斥着一股沉沉的暮气,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心烦意乱。她跟着倚竹进入了皇后的寝殿,便闻到一股浓浓地药味,但见皇后脸色蜡黄,头发也很是枯燥,不复以往的光泽柔顺,不过她脸上的神情倒是很平静,见柳如岚来了,对着倚竹微微点头,倚竹便将柳如岚引到床边的月牙凳上坐下。

    “是圣人叫你来的吧。”皇后语声低微,很容易便能从中听出她的虚弱来。一贯以来皇后面见妃嫔的时候,都是一副威严尊贵的样子,绝无一丝怯弱,如今这个样子是从未有过的。

    柳如岚没有说话,皇后也不在意,她接着说道,“从前我曾经是很羡慕你的,圣人将所有的体贴柔情都给了你一人。你不用争不用抢,他就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送到你的手上。不过现在,我也看明白了。”

    她停下来,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如果他最爱你,那么这个皇后之位,也轮不到我坐。”

    柳如岚仍是一声不吭,但她的心却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圣人让我来劝劝你,不过我想,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不需要我劝。”皇后嘴角露出意思嘲讽地笑,“到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是选儿子,还是选哥哥。

    “话已说完,倚竹,送客吧。”皇后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柳如岚站起来,对着皇后行了一礼,终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柳如岚走后,皇后咳嗽了几声,低声询问倚竹,“樟儿那边如何了?”

    “崔家那边已将小殿下送到吴郡了。”倚竹低声道,虽然汤颂樟如今已是庶人,但倚竹的称呼仍未改变。吴郡是崔氏的大本营,崔氏在那里经营百年,汤颂樟到了吴郡,至少能保衣食无忧。

    皇后冷笑一声,“他动作倒是快,这么相信我能劝动柳氏?”倚竹没有接话,这话她也不敢接。皇后也不在意,“罢了。”她叹了口气,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六月底,昭武候柳振锋在京营操练时,□□马匹忽然发狂,以致他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脊椎。御医全力救治,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落下了半身瘫痪。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但柳振锋清醒后上折表示是自己失误,并非为人所害。皇帝便赐了诸多赏赐到定远侯府以示安慰,惊马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七月初十,皇后病重不治,崩逝于翊坤宫,圣人下旨,谥为“庄皇后”。

    “单字谥号吗?”燕虞知道后感叹了一句,虽然庄皇后只是雍朝的第二个皇后,但依着前朝的旧例,通常在皇后位上去世的都是双字谥号,偶尔有几个特别出众做出过特别贡献的还会有追谥到四字的。

    严敬临民曰庄,这并不是一个恶谥,足以说明皇帝整体来说还是对皇后是认可的,只是因为戾太子之事对其有所不满,所以才只给了单字的谥号。

    皇后去世,燕虞以为皇帝就要立新后了,结果却仍是没有动静。直到七月底,皇贵妃之父,定远侯柳卫病逝。皇帝哀痛异常,追封其为定国公,特许皇贵妃出宫扶灵。

    “父亲是为什么死的,我想大兄心里应该很清楚吧。”柳如岚清丽的脸庞上犹带着泪痕,她站在定国公的灵柩前,柳振锋跪坐在她身后,因为无法站立。

    “我明白。”柳振锋轻声回答道,“二娘,都是大兄的错,是大兄做错了事,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自责。”

    柳如岚的身体晃了晃,她身后的柳振锋眼尖地发现她的裙子上竟有血色缓缓洇出,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柳如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长乐宫的寝殿里,燕虞坐在她的床边,见她睁开了眼睛,立刻长长地舒了口气,高兴地冲门外喊道,“来人!皇贵妃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柳如岚还有些迷糊。

    燕虞握住她的手道,“二娘,你怀孕了!”她说着这话,心里既惊喜又忧虑,历史上柳如岚只生了一对龙凤胎,她不知道这个没有记载的孩子是因为蝴蝶的翅膀还是因为根本就没能生下来。

    这时候,袁御医跟在茗荷身后走了进来,见御医来了,燕虞起身让出一个位置,好让他诊脉。

    袁御医细细诊了片刻,“臣以为何院使诊的不错,皇贵妃娘娘确是有孕之脉无疑。不过……”

    “但说无妨。”柳如岚道。

    “娘娘脉象浮滑无力,胎元游移若风中烛火,实乃劳倦伤脾、忧思耗血致冲任不固,血海不藏。”袁御医道,“需得静心修养,辅以益气养血,固冲补脾之汤药,否则胎元不固,恐怕……”

    “吾要岚娘和孩子都好好的!”皇帝这时候大步走了进来,袁御医连忙跪下行礼,燕虞也跪了下来,皇帝径直走到柳如岚床边,搂住了她,对袁御医冷声道,“吾之私库随你取用,务必要保住皇贵妃腹中胎儿!”

    袁御医颤声道,“臣定然竭尽所能。”

    “陛下……你不必为难袁御医,我的身子我知道……”柳如岚柔声安抚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跪着的燕虞。

    皇帝语气缓和了下来,“都先起来吧,虞娘你也守了半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自己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燕虞曲膝行礼后忧心忡忡地离开了长乐宫。

    待回到瑶华宫,唐妍忙缠上来问,“阿娘,襄姨娘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唐妍今年三月行了及笄礼,封作昭华公主,不过她的婚事因此前皇后病重,如今又要守孝,便推迟了,如今仍未定下。

    燕虞搂住女儿,摸摸她的头,“襄姨娘这些日子太辛苦了,又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这才突然晕了过去,御医说要好好休息,你这些日子不要去长乐宫打扰岚姨娘。”

    唐妍点点头,她也是大姑娘了,知道轻重,不过随即她脸上浮出几分犹豫,燕虞了解她,直接问道,“桃奴有话直说便是。”

    “阿娘,儿想去看看卢七娘。”唐妍低声说道。

    当年在宫里,卢七娘虽然是唐玥的陪侍,但同唐妍的关系也很好,如今卢家出了事,唐妍有这个想法也很正常。只不过她一个未婚戴孝的小娘子,一个人去人家府上到底有些不好。燕虞知道她的意思,安慰道,“钱家不是那等捧高踩低的,不过你若是不放心,去一趟看看也好。放心,你是我的女儿,钱家再怎么样也会给你面子的。”

    唐妍贴住燕虞的脸颊,“多谢阿娘。”

    第二天燕虞去看望柳如岚时,顺口就说了。

    “桃奴倒是个有心的。说到卢氏,卢宝林那胎还得你帮着注意一下。”柳如岚揉了揉眉心,面上自然而然地露出浓重地疲惫感来。

    “放心,今天早上我先去肃章宫走了一趟,卢宝林如今已经情绪稳定下来了,不过她到底是第一胎,还是有些紧张。”燕虞说道,“倒是你……憔悴地厉害。”说着,她叹了口气。

    柳如岚看着燕虞,看见她脸上不加掩饰地关切,心里埋藏已久的情绪忽地涌了上来,她强忍着眼泪,先对着茗荷示意了一下,茗荷立即将殿内的宫女们挥退,自己也退了出去,阖上了殿门。

    柳如岚的眼泪立即落了下来。

    “三娘,我真的好恨……可我不知道该恨谁……”柳如岚语声哽咽,“恨大兄吗?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流珠儿……恨圣人吗?但大兄的性子确是过于跋扈,圣人担忧外戚势大亦是情理之中,他也是为了流珠儿……父亲……父亲他什么错都没有……”

    “二娘,你听我说,他们全都错了。”燕虞扶住柳如岚,严肃道,“柳振锋明知圣人忌惮,却仍擅权越杀将士,逼反太子,圣人明知你与柳振锋兄妹情深,却扔逼迫你伤害亲人以表态,柳老将军,我不信他被柳振锋所伤后没有后手,却仍放任其一错再错,最终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激起圣人的愧疚之心。他们各个都有错,却要你承担所有的后果。”

    “我……我也错了……”柳如岚喃喃道,“我明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却还心存妄念……我总是被动的等待……”她拭去泪水,握住燕虞的双手,“三娘,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一定要帮我。”

    燕虞坚定地点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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