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岚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好在后面没有再出血了，情况算是稳定了下来。柳如岚醒后，唐妍跟着唐玥一起进宫来探望过几次，只不过在长乐宫时还好，每每回了瑶华宫，唐妍的脸色就不太好。

    燕虞问过几次，唐妍都说是担心柳如岚，怎么也不肯说，直到十二月底的时候，唐妍哭着进宫了。

    燕虞忙搂着她安慰，“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桃奴了？”

    “阿娘……”唐妍抽抽搭搭地说，“卢七娘……卢七娘……没了……”

    “什么？！”燕虞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怎么回事？”

    “儿听说，是……是生完孩子，大出血没止住……就，就走了……”唐妍断断续续地说道。

    燕虞闻言默然无语。在古代，生孩子就是鬼门关，产后大出血这个在现代都是产科危证的病，带走卢七娘的性命轻而易举。

    “阿娘，母后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差点就……就……”唐妍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燕虞知道她的意思。

    她搂住女儿，轻轻拍拍她的背，“皇后娘娘与卢七娘的情况并不一样。”话虽如此，可两人的病状却十分相似，唐妍虽未亲眼见到柳如岚当日凶险，却听唐玥说过，况且如今两个月过去了，柳如岚仍是虚弱异常，每回唐妍见她，都担心她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好半晌，唐妍总算止住了哭声。

    “阿娘，儿不想嫁人了。”她将头埋在燕虞的怀里说道。

    燕虞抚了抚她的脊背。她怎么能责怪女儿呢？毕竟连她自己都是用了十几年系统出品的避孕药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劝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嫁人生子？

    “好，阿娘去帮你同圣人讲。”

    燕虞答应了唐妍，便在圣人来瑶华宫的时候说了。

    “桃奴实在是被吓着了，妾只得这一个女儿，说实话心里真是疼她。”燕虞眼里含着泪水，“妾不求其他，只愿她一生平安顺遂。”

    皇帝想到柳如岚，心中也有些哀恸。那个死胎他也取了个名字，为他点了一盏长明灯。“既如此，就让桃奴自己上个折子，要求入道吧。”

    “多谢圣人。”

    果然后面唐妍上了折子，皇帝立马就批了。燕虞自己拿了私房钱出来，将唐妍的公主府改建成了道观，就叫做昭华观。

    后来唐妍进宫拜谢的时候，同燕虞说她会在观里为卢宝林祈福的——“这宫里也该有些好消息了。”

    唐妍走了以后，春雨来报，说是翠微宫递了帖子过来。

    燕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曾经的淑妃，如今的徐婕妤。“应该是为了七公主的事儿。”燕虞揉了揉额角，“你去回个帖子，让她明天下午过来吧。”

    七公主唐姣原是今年八月的生辰，该和唐妍一样行及笄礼的。只是八月先后有封后大典、封妃大典、还有册立太子礼，唐姣的及笄礼自然也就往后推了，结果后面皇帝一心关注皇后的龙胎，就把唐姣的事儿忘了。

    徐婕妤是犯过错的人，徐家如今也被打落尘埃，前朝见皇帝忘了，自然不会有人去提醒，免得万一触了皇帝的霉头。而徐婕妤见皇后这胎保的艰难，她有自知之明，也不敢这时候去皇后那里。

    至于燕虞，她虽然管着宫务，但名义上只是协理，还管不了公主的事，因此这事也就一拖二拖的拖下来了。

    第二天徐芝来了，先问候了皇后的情况。

    “因不知殿下身体如何了，不敢贸然打扰。”徐芝轻声说道，“只好先来您这里问问。”

    “皇后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你放心，七公主的事，吾会同她提的，确实不好再拖了。”

    “多谢娘娘。”徐芝也干脆，见燕虞应了便要起身告辞，燕虞忽然想起来，“说起来，七公主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徐芝愣了一下才低下头说，“全凭圣人和皇后殿下做主。”说实话，她根本不觉得自己在女儿的婚事上有选择权。她忽然又想到了昭华公主，不，如今该叫昭华道长了。

    皇后的女儿如今是亲王，德妃的女儿当了道士，她们都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可自己的菶菶却被亲娘拖累……

    见她这样，燕虞也就没有什么话说了。后来她去长乐宫的时候提了此事，柳如岚倒是有些懊恼，自己病了这许久，脑子是有些不灵光了。立即同皇帝说，择了吉日，为七公主唐姣行了及笄礼，封号静安。

    一月底，卢宝林顺利诞下一子，为十皇子，这是后宫中久违了好消息，许久没有动静的太后出手，发了懿旨晋卢宝林为才人，皇帝对此未予置评，卢才人到底是松了口气，这意味她父亲的那件事已经彻底过去了。

    她出了月子，便抱着十皇子来瑶华宫谢恩，“去年多亏了娘娘照顾，妾才能一切顺利。”

    “卢才人言重了。十殿下瞧着倒是很健康。”燕虞探头望了望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里头的孩子如今还没有名字，他闭着眼睛，没有被大人们的说话声打扰，睡得正香。

    “不知皇后殿下身体如何，妾也想同皇后谢恩，又怕打搅了皇后。”卢静宜有些不安地问道，她也是没有办法，按理她不应该先来燕虞这里的，可皇后刚刚殇了一个孩子，她却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她不敢。

    “皇后殿下看见你和十殿下只会心里欢喜。”燕虞笑着说道，柳如岚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卢静宜这才放下心来，带着孩子往长乐宫谢恩去了。

    皇后见到她，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卢才人，你可想自己抚养十皇子？”

    卢静宜愣住了，她是正五品的才人，没有资格抚养皇子。“皇后殿下，这……这不合规矩……”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柳如岚笑了笑，“圣人向来吝啬位分，如今这宫里的主位各个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若是愿意，吾同圣人说一声就是了。”

    卢静宜低头沉思起来。要说十皇子最好的去处，自然是德妃燕虞。所有主位妃嫔中，除了徐婕妤，就只有她膝下没有皇子了。徐婕妤那儿，皇帝是不可能让她抚养皇子的。而德妃深受宠爱，又与皇后情同姐妹，自己的孩子若是去了她那里，一个富庶的藩地是跑不了的，至少能保一生顺遂。可若是自己养了，成年后很有可能就被圣人随意打发到偏远的角落里去了。

    可若是德妃想要抚养一个孩子，早前方诗心所出的八皇子也就不会被记到魏修容的名下了。

    思虑半晌，卢静宜沉声道，“若能亲自抚养十皇子，妾心中是再感激不过了。”到底还是舍不得。

    柳如岚微微点头，“既如此，孩子你就先养着吧。”

    柳如岚同皇帝说起这事的时候，皇帝一开始并不同意。

    “桃奴当了道士，日后怕是不愿意生孩子的，十郎若是抱给了虞娘，百年后也有人侍奉香火。”皇帝说道，显然，他早就打算好让燕虞抚养十皇子了。

    “三娘不是在意这些的人，要不然，她岂会把八皇子推给魏修容？”柳如岚道。

    “八郎出生的时候，桃奴还小，虞娘自然没有心里再养个孩子，如今情况却不一样了。”皇帝不以为然，“卢才人还抱着孩子亲自去瑶华宫谢恩，不就是打着这主意吗？”

    “你呀！我都问过卢才人了，人家心里是千肯万肯想要自己抚养的。”柳如岚没好气地嗔了他一下，“真是固执，跟你说不通，你自己去和三娘说吧，看她愿不愿意。”

    皇帝表情不变，但熟悉他的柳如岚还是看出来他表现出来的一丝轻蔑。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卢静宜升起了一丝愧疚，原以为这事很容易，没想到最后或许还得要靠三娘来办了。

    皇帝过了几天便抽空去了瑶华宫一趟，同燕虞说起抚养十皇子的事。

    燕虞心里有些感动，但又有些为难。她是现代人，对于香火之类的东西并不看重，也不甚在意，她如今也没有养小孩的兴趣。只是柳如岚既然跟皇帝提了此事，想必跟卢才人已经通过气了，可皇帝又是一番好心，自己不能强硬拒绝。

    燕虞心念电转，笑道，“圣人此心妾铭感五内，不过二娘身子还没完全见好，妾如今这手头上事情也不少……”她话音未落，皇帝以为她要拒绝，眉头已经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妾想着，不如叫卢才人搬到瑶华宫来吧。”

    “恩？”皇帝眉头一挑，心中些微的恼怒散去，开始思考起燕虞说的话来。

    燕虞环视了一下含章殿，面上露出一丝落寞来，“从前还不觉得，自桃奴出宫以后，平日里总觉得寂寞起来了。卢才人来了，好歹有个伴，还有十皇子，这瑶华宫里也能多些热闹。”

    从前卢静宜一个人住肃章宫，本是意味着她当初是有机会做一宫主位的，可如今这机会早就没了，燕虞开口让她搬过来，也不得罪人。既然都住在一个宫里了，十皇子表面上自然是归属于主位妃嫔的，可实际上孩子到底是谁养，还不是燕虞说了算？

    皇帝若有所思，他点点头，“这样也好。”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不过他大概仍是有些不高兴，因此十皇子一直长到两岁，无病无灾，健康活泼的，皇帝才给他起了名字，唤作唐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