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梦桃花
我总爱站在沙漠的最高处俯视沙漠中来往的人群,他们中有锦衣玉帛的达官贵人,有财
大气粗的私盐走商,他们体内流着冰凉的冷
血,也有热血江湖的流浪杀手,流着沸腾的
热血。
对我而言,他们都只是食物。
我对血的喋噬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我喜欢带着腥味的红色液体流过喉管,然后听见自己
的脖颈间发出令人振奋的流水声。
我用刀割下他们最愉快的面容。那是我纪念客栈来过生人的最有力的证明。
客栈里破烂的木床上有过无数□□而残忍的往事。不会有人知道这样的欢愉过后,他们再也见不到明日那一抹朝色,那张破床成了
他们最后的归宿。
我会在他们来这大漠唯一的客栈前,坐在客栈的门口遥望太阳。比起朝阳我更爱夕阳
残阳如血,那殷虹的华韵令我莫名的兴奋。
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着铜镜将自己收集来的人面一张张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那些定格的面孔在自己脸上变来变去实在有趣极了。
我在这片大漠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不知道多往的行人如何形容我,或许他们都认为我
是个哑巴,我从不对他们说一句话。
这片大漠里还住着一个人,一个瞎子,是他把我带大的。
瞎子说这片沙漠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命,他说这话的时候客栈旁的桃花树都开花了,瞎子
把花全都摘下来,用来酿酒,做菜,偶尔会做一两盒胭脂给我。
这里的行人并不都死于客栈,他们也有被流沙淹没的。这一带的流沙很多,却也是有规律可寻的。但凡能成功走出大漠的人在江湖上的都是声名大噪,而走出去的人却再也不会涉足此地。
瞎子不反对我杀人,他从不管我,他只要
钱。
他总在我面前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等钱赚够了,我就回去了那时南边的桃花应该开了吧,我又梦见桃花了开的那么香。
他是个怪人,他总在黄昏吹起沙漠风时坐在客栈门口,望着一望无际的黄沙,尽管他什
么也看不见,可他总说:
“太阳已经下山了吧。”
我是极少说话的,和一个瞎子没什么好说
的。
瞎子说他捡到我的时候他还没瞎,他看见挂在我胸口上的玉佩刻着我的名字,一个很好
听的名字—婴梨。
可瞎子总叫我桃花。他说女人就应该像朵桃花。
桃花我是知道的,瞎子说过这个故事。
桃花是个女人,瞎子的女人,瞎子原来是个
刀客□□的刀客生意好时赚好多钱,生意不好时就只能饿着肚子可瞎子老了,他最后一次替别人杀人眼睛被毒瞎了桃花为他找大夫,要许多许多的钱。瞎子早就没钱了,桃花开始陪别人睡觉,瞎子的肚子再也没饿过,眼睛也治好了,桃花的肚子大了,瞎子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很窝囊。
他磨了刀为自己杀了一次人,没什么报酬,死在他刀下的是桃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后瞎子就跑到这片大漠来遇到了马贼,他捡到了我,也杀了马贼,可眼睛却被贼的刀气灼瞎了
瞎子说这个故事的时候都是要喝酒的,听的
人只有我。故事说完我会对他说:
“麻魁,该睡了。”
麻魁是瞎子以前的名字。
瞎子听到我这样叫他时总是异常兴奋
那一晚我们极尽缠绵,他的嘴里念出的名字始终只有桃花。
我的泪水在瞎子睡着后滴滴滴在冰冷的木床上。
我举起刀在手上划一道口子,然后用嘴允吸着黏稠的液体,这样我便能睡着了。
第二天,瞎子是瞎子,我是我,瞎子依然笑
着叫我桃花。
我还是杀着过往的来客。
瞎子说女人是不能玩刀的。
我不理他,他总在一个客人都没有的时候舞他那把钝了的刀,但他的眼里只有深不见底
的灰暗,因为他是个瞎子。
我就站在他永远也砍不到的地方看。看着看着我也学会了瞎子的刀法。
瞎子的刀法是没有招数的,瞎子说无招胜有招。
我笑,我想起瞎子点着蜡烛找我。
我问他:“瞎子,你看的见吗?
瞎子很认真的回答我:
“蜡烛是点给你看的。”
我和瞎子就过着这样简单的生活。我和瞎子最多的交流是在那张木床上,瞎子最放松的时候也是在木床上。
瞎子说女人在床上就像一条毒蛇。
毒蛇也会有温柔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比母性更快改变一个人。
我突然有了。
是瞎子的,我确定。
我没有告诉瞎子。我和他在黑夜里相互取暖,我问他:“瞎子你爱桃花吗?”
瞎子没有回答我,他说:“钱赚够了,我就可
以回家了,那是春天也来了桃花都开了吧。
我笑着看他
“钱赚够了吗?”
“还没呢。”
我没有再说话,那是我和他说话最多的
次。
我换上瞎子保存很好的一个箱子里的衣服,那是一女人的衣服,很美,对我很合身对着铜镜,绾了桃花髻,点了绛唇,上了瞎子送我的胭脂,这是我为瞎子画的妆容。
瞎子已经睡下了。
我从床下取出那把钝了的刀。
刀起刀落间我看见见瞎子看着我,他的眼睛从未这么清晰过,我清楚的听见他叫我:“桃
花。”
血染红了我的衣服,妆容,顺着脸颊流下
来。
温热的,有些腥味,那是瞎子的血,这么多
年来他从未放弃自己杀手的职业。
我没有喝他的血,我清楚的记得他死前的那一刻叫我桃花, 他的血里有情味。
我看着铜镜里自己老去的面容,笑了。
瞎子被我葬在沙漠的最深处,这里是没有流沙的。
我把瞎子留下来的刀磨得很锋利,然后用腰带束紧小腹,疼痛夹着血从腿的内侧流出。
我痛的翻来覆去,嘴里那么苦那么苦,
等肉流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哭。
大漠的一切已与我无关了。
我从一早就知道。其实瞎子骗了我,他一点都不瞎,只是白天面对我与别人在木床上的
事他就装瞎,就像他对桃花。
桃花治好了麻魁的眼睛,同时也和别人走
两年后她将我交给麻魁。
那时候麻魁还很年轻,江湖赐名金刀一霸。
他跑来这片大漠,本以为可以忘了桃花,那是他并不知道我这个桃花与别人生下的孩子
多年后会长的那样像桃花。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一样的身体……
他的梦里叫出的分明是——樱梨。
那是我的名字。
我会告诉瞎子他又开始说梦话了,叫的是我的名字。
瞎子笑着说是我听错了,他的梦里只有桃花,满梦桃花。
瞎子是个很出色的杀手,所有来客栈的的
客官都经受不住桃晶粉的催迷,情欲桃色那是瞎子的独门绝活。
这是他种桃花的最终目的。
是他杀人的手段。
用我,用桃花。
客栈旁的桃花在瞎子死后的第二天开了,粉的嫣然的小花发出淡淡的香气。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苍白无力。
刀在指尖划开一道口,沸腾的血流入口中.
我想我该做一名杀手,像瞎子一样,我的武器是瞎子留下的钝刀。
我需要一个名号。
在江湖上叫的响亮的名号。
我将瞎子的面皮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铜镜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反复摩挲。
我背上瞎子留下的刀放火烧了客栈所有的桃树,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我尝了尝瞎子留
下的桃花酒,烈的呛人的酒,笑了。
我的梦里是没有桃花的。
桃花屋前种桃花,桃花树下桃花香。梦里桃花香留客,桃花梦醒桃花零。
都是桃花,满梦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