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不知道江渚流所在位置,但她还是按照鸟类特有的直觉飞了过去。
一边飞一边大叫着:“老头儿,老头儿,你在哪儿呢?”
白鹭的叫声还是很有穿透力的,江渚流刚一听见,就立马从屋里走了出来。
“在这里。”江渚流挥舞着手。
到这时,已经快要正午时分的一人一鸟这才会合。
白鹭小小地抱怨道:“我都想你想得生气了,我被关着,等你好久都不到……”
江渚流摸摸她的头,“对不起,下次我会尽快来的。”
白鹭却是摇摇头,“不要,我也要学武功,我不想要等你来救我。”
江渚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嗯,这样更好,只是这事要等你化作人形后了……”
“鸟不能就这样学吗?”白鹭拍了拍翅膀,展示自己姣好优美的身姿。
江渚流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老实说:“我不会教。”
“没用!”白鹭扭过头去,不想看见他。
而后她补充一句:“人形,不要。好丑!”
“那我给你找找有没有你能学的,好吗?”江渚流心中闪过一些念头,但还是要等石桥村的事做完了才行。
“我再去看看村长,至少把他交在村民手里,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说完,江渚流转身朝房内走去,白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刚到房间门口,突然,一人一鸟眼前突然又模糊起来,只看见房间里的村长。
他大约是真的不想活了,回忆起自己手里拿着的瓷瓶,里面的液体已经倒了出来,就在他的身后。
他努力地蠕动着,终于倒在那滩液体上,他一点一点的变成了一条蛇,一条黝黑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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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座小屋,那缕青烟庄重的地对江渚流道谢:
“多谢仙君了,帮我了却一桩缘分,也是报答了吕奉宜于我之恩。”
“但是,实际上这都是发生在千年前的事情,过去是无法改变的。村长之恶,没有人能够揭露。”
“当初,吕奉宜和我交换后,我占据了他的身体,但是他的身子已经亏损,我就算考到秀才,之后路途遥远,又没有多少盘缠,实在艰难。”
“也就把命丢在了那山道上了……”
“至少,吕奉宜不是作为一条蛇死的。”江渚流回应。
“呵呵,想不到仙君竟是这样的看法,我还以为您会认为是我拿了他的命呢。”
“这只是你二人之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你对这后果实话实说,毫无隐瞒……”
“他不是!”白鹭打断了江渚流的叙述。
“这个……没有人形的家伙,只说了好处,可没有说会要人记忆。”白鹭大声说出来。
“谁说我没说?我可是有契约的!”
两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从青烟内部飘了出来。
“自己看!”青烟很是骄傲,他这个偶然诞生世间的妖物,当然要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然天道首先剿灭的就是他了。
“什么啊?我又不识字!”白鹭大声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江渚流却走上前去,拿起那两份纸看了看,从上面竟感受到了天道之力——这是天道认可的契约。
江渚流弯了弯唇角,“所以,村里的人失踪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自然。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胃口,一次一个就够了。”愿停顿了一下,“不过可能也有些关系。”
“什么关系?”,江渚流问。
“失踪的可不止村里的人,还有外乡人。”
“所以村长会把我们引向此处。”,江渚流得出结论,“因为他也想我们失踪。”
“那你对那些外乡人做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就是让来到这里的外乡人就没有出来过。”愿咯咯地笑了起来。
江渚流皱起了眉头。
见状,愿也不敢再开玩笑,连忙宽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转移走了他们。他们不该掺合此事的,这是你我的缘分。”
江渚流有些惊讶:“缘分?那之前出现的老翁和香奴呢?是你……”
“我可不需要修仙者的躯体。”青烟的声音里略带嫌弃。
他解释道:“那是我的傀儡,都是根据你记忆进行幻化的。”
“但是,香奴……”江渚流有些怀疑。
是啊,以香奴的身手怎么可能以傀儡之躯完成?那样的灵活度,以及对灵气的使用……
“的确,香奴还有些其他身份——她的真身是当初鸣岐仙子的琵琶。”
“师姐?!”再次听见那个名字,江渚几乎要流潸然泪下。
“是啊,石桥村的位置离那儿多近,要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包括我都是要死的。所以,仙君您也是我要还的恩。”愿老老实实地说着。
接着又补充道:“香奴您就带走吧。”
“还有师父呢……”江渚流有些不死心地问。
“这一切并不涉及他,他只是一个傀儡。你的师父早就死了,你也是知道的,而现在你的师姐甚至也算不上真正的她。”
愿说到最后,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香奴——”
少女抱着琵琶,娉婷袅娜地走进,屈膝行了一礼:“给诸君问安。”
随后青烟解释起香奴的情况:“她算是这琵琶的器灵,但是又沾染了仙子陨落时的执念,所以状况极不稳定。我平日会给她施上一个昏睡咒,让她灵魂得以休息。但是鸣岐仙子对礼乐的热爱,众人皆知,于是她平时就扮作婢女来奏乐。”
江渚流有些忍俊不禁,师姐果然还是师姐啊,她对乐曲的执念可真是无人能及。
“现在我来唤醒她。”青烟施法打算唤起鸣岐的神智。
香奴手上的琵琶发出阵阵光芒,一个虚影在江渚流面前显现手,模样与香奴一般无二。
瞧着面前那个熟悉的人影,江渚流眼眶也有些湿润。
虚影轻轻出声:“小水……”
她抬起手,“你是小水吗?怎么满脸胡子,都这么老了呀?”
江渚流嗫嚅着:“师姐……”
白鹭这只爱凑热闹的小鸟可不愿被忽视,她飞到江渚流肩头站着。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白鹭,是一只鸟!”她站得笔直,脖子都给伸直了。
“你好呀,小鸟……你真可爱。”
“是的,你也很漂亮,身上也很香,还有就是——眼光真好。”小鸟的脑袋昂起来,非常骄傲。
虚影轻轻笑了笑,视线转向江渚流,“好久不见,小水,还是你原来的样子乖巧,这样都不像我的师弟了,倒像是师父了,下次再见到你,希望你就没有胡子了。”
她轻咳了几声,“另外,愿是可信的,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和你们聊不了太久,你有什么事就问他吧,离我们下次相见不会太久的。”
于是虚影消失不见。
青烟飘上前来,叹了口气,“她当时受的伤太重了,几乎是尸骨无存,只有那丝执念,即使是我好好照料着,修养千年了也是杯水车薪。”
“把你的师姐归还与你,我们此时的缘分便已尽了。”青烟的视线似乎望了望香奴,说:“你带她们走吧。”
于是眼前场景再次变换,他们又再次回到了那片榕树林中,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江渚流心中闪过《生若浮记》的影子,想到刚刚愿所说的话,那这书上的内容其实也不可信了。也是,他怎么可能会有姻缘呢?
愿的声音隐隐约约:“最后一个忠告,你们去水边瞧瞧吧……记住,我是愿,也是怨,还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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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他说的是水边吧?”白鹭反复确认着。
“嗯。”
“师姐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怎么解释呀!”白鹭有些害怕,千年过去,罪恶只会更加根深蒂固,那这个村落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即将会揭晓。
江渚流看了一眼身后跟着他们走着的少女,她的步履像是被反复丈量过的一板一眼:她的相貌和师姐一模一样,行为上却像是两个人。
只是师姐的一抹执念,能算是她吗?江渚流逃避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对于白鹭刚才的问题,他这样回答:“不知道,不清楚,要你管……”
“你居然说谎!我还以为……”白鹭斜睨着瞟了他一眼。
“这是必要之举,我不想多生事端。”
“哦,好吧。”白鹭乖乖应了,又接着重复了一遍江渚流的话:“不知道,不清楚,要你管。”
“这是什么咒语吗?感觉好有气势啊!”白鹭很好奇。
“可能是吧。”江渚流嘴角勾了起来。
这个小生灵的确是天生的灵物,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天真的可爱,江渚流转头看了看蹲在自己肩头的白鸟。
就在大家要走出榕树林时,江渚流想要对香奴交代些什么,可是看着那张脸,他突然不知道怎么称呼了,所以最后说:
“你先留在这树林中,注意别被人发现了。我们忙完了这事,便来接你。”
香奴没有什么意见,在江渚流话落下的一瞬间,就飞身上了树。
江渚流松了口气,对白鹭说:“走吧。”
“老头,我们接下来是去水边吗?”
“怎么一直在问这个问题?不想去吗?”江渚流关切地问道。
白鹭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个地方我真的有点害怕。”
“是我疏忽了,这路上这样不太平……”
江渚流从怀里拿出一个窄窄的丝带,系在白鹭的脖子上,丝带下面坠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这是赤骨铃,一个防御法宝,足以护你性命无虞。还有,如果我们被迫分开,你摇响这个铃铛,我就会听见,并赶过来。”
“这个可以给我?”白鹭感觉有些奇怪,最近她的心思似乎越发敏感了些,甚至会产生一些当小鸟时绝对不会有的念头了。
“当然,你可是我的……”江渚流一时不知道怎么定义他与白鹭的关系了。
“是什么?”小鸟歪着头,凑近了问,那喙几乎就要戳到江渚流的下巴了。
江渚流思索一会,说:“是我的好友。”
“哦,就只是朋友吗?小水?”稍微调戏了一番江渚流,白鹭大叫着,开心地飞向河边。
“小水……”江渚流望着天际那抹白色的身影,默默念着自己的小名。
真是有些怀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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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鸟几乎是躲着人走的,江渚流还是希望私下调查这事,不要让村长察觉此事。
快要靠近水边时,白鹭就掉头,落在了江渚流的肩膀上。
“我和你一起。”小鸟的声音弱弱的。
江渚流摸了摸白鹭的头,“没事,别怕,我在呢!”
他们走到小河边,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这条从朔南湖延伸出来的河流正闪烁着点点金光,岸边是绿柳,但是隆冬时节那柳叶显得比较灰败,稀稀拉拉的。
远处便是山,山色虽然青翠,也还是染上了灰色的阴影。山顶云雾缭绕,再往远处便不再是人间的地界了,正如歌谣里唱诵的“山清水也秀,神仙住其中。”
一阵料峭的寒风吹来,江渚流才反应过来外界正是冬季,就把在幻境里脱下的棉袄又穿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