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听见刚刚那些消息的白鹭顿时兴奋起来。

    “这人好厉害,好有钱啊……”

    “你懂什么是钱吗?”

    “不就是你们刚刚买东西的东西吗?这还想难倒我,哼哼。”

    “而且,我以后可是要当大妖怪的鸟,我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钱,让你们都跟着我吃饱穿暖!”

    “不好,刚刚他说买什么?”

    “炭!”

    “松叔。”

    大家转身跑去,白鹭也赶紧拍拍翅膀飞起来,朝松叔那里赶去。

    可等大家回到那片墙角下,他捂着脸蹲坐在地上,手中抓着的是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周围的人还在说:“瞧瞧!这卖炭的老松高兴得都哭了,这价格可比刚刚翻了一番吧?”

    “可不止吧?我都恨自己今天没卖炭,齐家给钱可真大方呀!”

    “就是就是……”

    白鹭小心翼翼靠近:“松叔,你没事吧?”

    “呜……我对不起他,我没有保护好我的炭。”

    “我们现在去拿回来。”

    “不行,修道之人是不便参与此事的。你别乱做,我去找他。”

    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身后是一个庄稼汉。

    “松叔,炭还在吗?”他嗓音里已然带上哭腔。

    其实他又如何不知呢?那推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松叔从怀中掏出小书生给他的钱,握住他的手,“炭没了,还可以买些厚被子,总有办法的。”

    少年泪眼婆娑,听见这话,好似也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他用洗得发白的衣袖擦了擦眼睛。

    “我知道的,谢谢你,松叔。”

    “我去买些棉被。”

    “放宽心,你娘会好起来的。”

    “就借您吉言了。”

    等书生离开,白鹭质问道:“为什么不把炭抢回来?他哭得好惨,一直在流眼泪。”

    “这事本来就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松叔说,“炭可以卖给他,也可以卖给其他人。”

    “不是的!”白鹭摇摇头,“你又不是为了钱,不能卖的。”

    小鸟还想说些什么,江渚流阻止了她,他轻轻叹息道:“这场买卖已经结束了,不要再参与其中了。”

    松叔也摸摸小鸟的头,“这便是人间呀,除了真情,还有悲伤。”

    “可是,我们可以把炭给他的!”白鹭转头对这江渚流说:“你能做到的。”

    “对不起,我不能做,生死有命,要顺应自然。”他摇摇头,眸子里闪过几丝挣扎,但是道义让他不能随意插入世间因果。

    “不行不行不行!”小鸟又转头看向了香奴,“姐姐,你陪我去嘛!”

    这个向来都顺着她的姐姐,也是第一次投出了反对的意见,“对不起……”

    “那我自己去!”小鸟轻轻一蹲,便要振翅而飞。

    “不行!”江渚流困住她,让她展不开翅膀,离不开这里。

    “乖乖的好吗?这一切都是因缘际会,你不是要做妖精吗?这便是要学的第一课。”江渚流宽慰她。

    白鹭陡然间卸了力,倒在混着雪泥地里,洁白的翅膀也染上了泥点。

    “……那我不想做妖怪了……”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松叔说,“你且仔细想想……”

    .

    传说极北有妖,于苍山云海燃古木,再取松烟入墨,用其书,可千年不化,香气幽然。

    松烟墨质量奇佳,慢慢也是打出了名头。但是由于产量稀少,更多人觉得此墨只是沽名钓誉罢了,名不副实。

    而江南的宋家,是有名富户。除此之外,宋家有双姝。长姐善书,可作游龙之字,为世人惊叹;小妹善经商,网罗天下珍品,赚得盆满钵满,让宋家再上一层楼。

    也因此,机缘巧合,宋父在经商途中得一锭松烟墨,墨泛青紫光,松香缭绕,遇水不化,温润细腻。

    父亲怜惜长女才能,也对这墨上了心,遍寻此墨,欲留后世,以作鞭策。无奈苍山松烟墨甚是稀少,入世更是寥寥,有价难觅,宋父劳心劳力,终也无所收获。

    后来,宋家小妹辗转行商,路遇仇家,一路逃至极北,重伤昏迷。

    那苍山中的妖怪救了她。

    可惜她伤势颇重,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那妖怪给她端上刚刚熬好的药,又比了比手势,让她快喝。姑娘眼中满是诧异,原来恩人是个哑巴。

    妖怪心中了然,又是这样的眼神——他知道这人再待上一天便会离开了。所以,他对她的存在不以为意。

    没事的时候,他便拂袖坐于窗台,青绿衣衫,只顾饮酒。那日日头正好,但在外人眼中,他虽沐着日光,却泠泠有霜寒之意,一身疏离,如这极北千顷寒松,恍若藏有万千孤寂。

    姑娘自觉不打扰,只是静静瞧着他。

    有时兴致来了,这妖怪便借着松烟与胶泥制作松烟墨,步骤是寻常,因此也不避讳那姑娘。

    知晓这人不在意后,她便在旁边正大光明地看着,也不管他是不是会说话,就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事。

    本来以为很快会离开的人,竟然也在此地留了下来。

    他们的关系也逐渐热络起来——

    之后很久,他们一起醉卧月下,同那妖讲她的家乡,那个醉卧在繁华里的江南水乡。与他说尘世的话本,醉仙阁的美酒,汴京城的美人儿,天南海北的趣事儿……

    说这些的时候,她笑眼弯弯,好似驱散了苍山里久久不散的浓雾。

    她一直说着自己的事,因为知他爱听,毕竟孤独久了的人,连虫鸣都觉动听,就是看上一整日的天色也不觉无趣。

    也是偶然间,她发觉了松烟墨的制作者竟是面前的不能言语的孤客,她小小的惊讶了一瞬。

    眼中全是笑意,当面夸赞这只小妖怪,最后只是为她的姐姐求了一块墨,别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闲时,那妖就在她面前制墨,拨一炉青炭,收一缕松烟。仿佛他的岁月,都随那缕松烟,和在一方胶泥里。

    于是一妖做着,一人看着,天地皆静,好似只有她二人。

    可是,她留在苍山实在太久了,那一日,她的父亲差人寻觅至此,他便知她该回去了。

    他们,也要分别了……

    那是她第一次拉住了他的手臂,相处了那么长的时日她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她想要这妖和他离开……

    但是那妖只是轻轻拨开那双手,他什么也说不出,也不能说什么,所以他留给这个总是眉眼弯弯的姑娘一锭墨,与送她姐姐的不同,是独独给她的。

    她离开时,低头看向那块墨锭,上面描着苍山的寒松。一如他的光阴,都葬在这了,她也懂了他的答案。

    姑娘不再言语,跟着她的父亲离开了。

    那妖怪便一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似乎还看见那姑娘回头看的样子。

    是啊,他本就是苍山里的一个不能言语的小妖,除了能制一方松烟墨,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脸上似有温热划过,妖怪再回神时,竟不知觉已泪不止息,后面便再也没有苍山松烟墨问世了。

    再后来,那妖怪也听到宋家二姑娘已经嫁了人,有了一双儿女。历历过往,皆成旧梦。

    恍惚之时,他才惊觉,世有一人,竟与孤寂一体。

    明明在她未来之前,他从来都是这般过的。

    再后,又听说宋二姑娘似乎有个难忘之人,情思难解,郁结于心,年纪轻轻便已去了。

    最后,那妖在知晓姑娘的死讯后,也跟着离开了……

    .

    “故事说完了。”松叔声音平平,全然不似在诉说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你们知道为什么那妖会死吗?”松叔盯着小鸟问着。

    小鸟摇摇头,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听出来,只觉得只是两个朋友的离别而已。

    江渚流上前一步,眉眼低垂,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的思绪,“约莫是心已死了吧。”

    松叔叹息一声:“是啊——所以不要随意插入与人类的交际,但凡他们之前不相识,便也不再会发生此等悲剧了。一人一妖也会有个好结局的。”

    “是啊——”江渚流赞同地点点头,“道法讲究的便是一个清静无为,此事早该及时止损的。”

    香奴只觉这事和自己无关,就当做没听见,像是个木桩子一样站在一旁,摸着自己的琵琶。

    白鹭却是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妖是松叔吗?”

    没料到会听见这个问题,松叔怔愣了一会儿,随后回答道:“自然不是,那是另一个树妖。”

    “那妖都已经死了,又怎么会是我呢?”松叔强调。

    “哦哦,我还以为是松叔您呢!做事方式和您一模一样!”小鸟小声嘀咕着。

    小鸟补充道:“还有,我可不同意你们的看法!”

    “完全不同意!”小鸟再一次强调。

    “如果是什么也不做,那姑娘早该死在仇人手里了,这便是你们的愿望吗?”

    “又或是救了她,又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瞧见他们一个二个哑口无言的状态,小鸟还觉不过瘾,继续强势发问:

    “既是已经产生了交际,那便是命数,你们的畏惧和躲避又何尝不是一种违抗呢?还说什么顺应自然?真是胡说八道!”

    “你们就是胆小鬼!”

新书推荐: 我靠种子系统在古代当皇商 我的客栈高手云集 枕头下的童话书 长清 捡到个人,但是刺客 hp(弗雷德)一个魔药教师的一生 网游之被全服追杀后 烂人 褪色时区 反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