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临昭没有任何不适，却是庭晣没有出来用饭。临昭知道庭晣昨晚挨了打，今晨一见萧岩，便有些发怵，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去看庭晣了。

    “庭晣，你好不好？你师父打你好凶。”临昭摇着床上的庭晣，以为他是疼得下不了床。

    庭晣迷迷糊糊地往床里头滚了点，又揉揉眼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看你啊！”

    “看我干嘛？”庭晣尚未清醒，睁着一边眼睛，看见临昭傻乎乎的表情，忽然想起昨晚师父同他说，恒夜先生想把临昭送走，“哎，你想不想离开恒夜先生啊？”

    “当然不想啊！”临昭很是奇怪，庭晣怎么会突然这样问？而且这要问吗？谁想离开爹爹呀？

    庭晣似乎是瞬间就清醒了，一屁股坐起来，掀开被子：“那我告诉你，恒夜先生现在武功全失，没有办法保护你，你留在这里很危险的，不如你跟我走吧。”

    临昭皱起眉头：“可是，可是我有武功呀！我可以保护先生。”到底没底气，说到后面声音便弱下去了。

    “就你那点武功，在我手底下一招都走不过去，还保护别人呢！不添乱就好了。”

    临昭是有自知之明的，闷闷的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不想离开恒夜先生的嘛，”庭晣接着说，“所以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他可以······”

    “你的意思是，先生要赶我走吗？”临昭没有心思听他说别的，只想立马确认这个。

    “也不是赶你走啦，就是想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听我说······”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离开先生的！”临昭大叫起来，什么也不想听。

    “临昭！”庭晣被他打断两次，火气也上来了，“听我说！”

    “我不听！”临昭眼底闪着泪花，“你肯定是骗我的！我要去问先生！”说着扭头就跑。庭晣一怔，正想追，一看，自己还没穿衣裳，只得无奈地拍了一下床板：“气死我了！怎么不听我说呀？就会坏事！”

    临昭一路朝书房跑去，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心想，庭晣真是太坏了，竟然骗他！先生肯定不会把自己送走的，先生明明是舍不得自己的。只要去问一句，就什么都知道了，到时候看庭晣还怎么说！

    “先生！”临昭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冲了进来。

    苏恒夜正看书，被这声响吓了一跳，门外北风“呼呼”地往里灌，他轻轻皱眉，不悦道：“没有规矩！”却也没把孩子赶出去，只道，“把门关上！”

    临昭一来就碰见先生冷脸，只好讪讪转身把门关上，再回到先生面前。

    “又干什么？”

    临昭不敢一上来就哭，强忍着泪意，问：“先生是想送我走吗？”

    拿着书卷的手一紧，书页被压得微微变形，苏恒夜看着孩子，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此事。但重要的不是他如何知道，而是他在这个时候跑来质问，大概是要表明态度了。

    罢了，问就问吧，反正迟早要让他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

    这样的语气和表情，临昭实在太熟悉了，冷淡，漠然，好像一切都没有可以反驳和讨论的余地。只是临昭毕竟唤过爹爹了，比起过去，实在增加了很多底气，即使仍旧害怕，但还是决定说出口。

    他深呼吸两次，道：“我不答应！不管先生想送我去哪里，我都不去！我想要和先生在一起！”

    苏恒夜何尝愿意与他分开？但是将临昭留在身边，只是徒添杀机。“你留在这里很危险，早走为好，等萧岩他们回云水，你就跟他们走。”

    “不！”临昭喊起来，“我不跟他们走！我哪里也不去！”

    苏恒夜被他喊得头疼，忍不住揉揉太阳穴，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答应也没用！”

    临昭积攒的眼泪“啪嗒”一下掉落，鼻尖泛着酸气，就跟泉眼“汩汩”冒着泉水一样：“我不要离开爹爹！”

    苏恒夜忽然扭过了头，却意外地没有发火，只是平静道：“说了不要叫爹爹。”

    “可是爹爹就是爹爹啊！”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渗进嘴角，咸咸的，“就算不叫，我心里也是有爹爹的呜呃·····为什么一定要送我走？我不想走嘛！”

    “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苏恒夜喝道，看见小孩哭，心烦意乱的，一气把书扔了。

    先生生气了，临昭眼泪掉个不停，不敢说话。

    苏恒夜有点心烦，为这件事他没少发愁，结果这小孩又在这里哭哭啼啼，搞得他更加焦躁：“别在这里哭，滚出去！”

    “我不走！除非先生答应让我留在先生身边！”临昭说着往前挪了挪，更加靠近先生一些，可是苏恒夜却更加烦闷，喝道：“别过来！”

    临昭是铁了心要黏着先生，即使被先生喝了一声，还是战战兢兢走上前来：“我不会走的，先生赶我我也不走，我想陪着先生！”

    苏恒夜狠狠瞪了他一眼，反手拿起一旁架子上的藤鞭，猛然高高扬起。临昭余光瞥见这熟悉的黑色，下意识闭上眼睛，抬起手一挡！

    可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过了一会，临昭缓缓睁开眼，看见那藤鞭仍然扬着，没有下落的意思。

    苏恒夜“啪”一下，把藤鞭丢了。

    他下过决心，再不用藤鞭打临昭的。

    不过没有藤鞭，还有别的，苏恒夜转手拿起了那束竹篾，喝道：“褪裤！”

    临昭泪眼汪汪的，却也知道这回是玩真的了，他原本不用大过年挨一顿打的，偏偏要自讨苦吃。可是，可是如果挨一顿就可以留在先生身边，他愿意。

    昨夜已换了那身青绿色的衣裳，今日穿的是一件灰色夹袄和米白的外袍，比之前那身厚重许多。临昭看着先生没有一丝和缓的神情，只得慢吞吞脱下外袍放在一边，又解下厚厚的夹袄，最后只剩一层白色里衣。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挨打了，前日虽然挨了一顿鸡毛掸子，但毕竟是被先生按在膝上，格外亲昵，如今要恢复成之前的受罚模样，临昭心里很是委屈。

    但是又没有办法，甚至，他反而隐隐地有些期待，期待着先生打不服他，最后只能将他留下。

    就在临昭磨蹭的关头，苏恒夜解开那束竹篾。那一束由七八根细细的竹篾扎成，打人不伤里，苏恒夜知道，其实细细的物件打人更疼，正好他没力气了，得借助一下工具。

    拿了其中一根竹篾在手上挥了挥，看着软趴趴的，但实际上厉害得很。

    临昭看着那灵活的竹篾，想到它要往自己屁股上招呼，不由得一抽，却也不能跑了。他含着眼泪，咬牙拉下裤子，双手往前撑在地上，像过去一样跪趴着。

    “先生，”临昭一开口，眼泪就直直砸在地上，“您要打，我愿意挨，但是，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先生。”

    “啪！”细软的竹篾在白皙的臀上甩下一道痕，苏恒夜心中五味杂陈，问：“我有什么好？你非得留下。”

    临昭浑身一紧，眼泪“啪嗒啪嗒”砸下：“先生是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