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云一早就去把店门开了,是整条街开的最早的理发店。一般很少有人一早就去剪头发的,但是她还是数年如一日的早开门。因为她知道,一旦开始忙碌起来,就没有时间再去做其他事情了。
在店里,她需要独自完成一系列的工作,包括清晨的清洁、物品整理以及准备充足的热水等。这些琐碎的事务虽然看似简单,但却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到了9点以后,陆陆续续就有人来做头发了,虽说大多都是男顾客,但顾青云手艺好呀,平日里给自己做的头发,有时长发披肩,温柔可人,有时卷发缠绕,妩媚动人。走在街上就是行走的广告,大家一边不屑于她,好似只有端庄朴素的才是好女人,一边又想变成她,毕竟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尤其是镇上的富婆们,在别的理发店做不出这样的效果,慢慢的倒成了顾青云的熟客。反倒是那些丈夫孩子热炕头的女人们,总是对她指指点点,坚决不来找她理发,仿佛和顾青云沾上关系,就是不守妇道。
顾青云并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如果说她以前在意过,那现在已经习惯了。她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因为她要挣钱,钱对别人来也许是换取物品的,可是对顾青云来说,钱可以换取自由。这些年平平静静的过,也正是因为她每个月都在还她那不靠谱的爹欠的债。
忙忙碌碌的一天结束,顾青云打扫完卫生都九点多了,顾青云舒展舒展身体,锁上门回家。刚准备走,那化工厂主任小舅子就像算好了时间似的等在门口,顾青云心头一紧,不自觉左右看了看街道行人,这个时候孤男寡女的,她不想再传出什么闲话来,虽然她的闲话也不差这个。男人上下打量着顾青云,眼里是惊艳和藏不住的贪念。
“今晚总没事了吧”显然男人还记着顾青云没答应他宵夜的事
顾青云忍住对他的厌恶,尽量语气平和“不好意思,我很累,要回家了”
男人有时候就是莫名自信,你顺着他吧,他会觉得你属意他已久,不顺着他吧,他又觉得你欲擒故纵。此时男人理所应当的认为顾青云是后者,他向着顾青云走近一步,顾青云立马退后躲避,男人伸手想抓顾青云的胳膊,顾青云后面是钢锁起来的门,退无可退,男人油腻又粗糙的手抓着顾青云的胳膊,悄声问她“累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男人肮脏的欲念伴着浓重的烟味传入顾青云的五脏六腑,恶心的她想吐,顾青云之所以忍他,不过他是债主之一而已,这些年钱利滚利,连皮带肉的顾青云没少还他钱,贪一时平静生活,却总被人无情打碎,顾青云感到一阵无助的烦躁,语气也冷了下来
“放手,请你自重”
男人一愣,笑了,“顾青云你就别装了,跟了哥不会少你好处的”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开男人的手,由于用力过猛,自己胳膊也撞在门上,“嘭”的一声,路上零散行人侧头看过来,顾青云顾不上查看,怒道“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男人被激怒:“当了婊子就别立牌坊,给脸不要脸”
侧头看过来的人窃窃私语,毕竟都是镇上的人,男人也是有家室的,也不想传到老婆耳朵里,咒骂几句不甘心的走了。
顾青云泄了力,靠在门上,这才感觉胳膊上一阵疼痛。
夜晚的街道显得格外宁静,大部分商家已经陆续关门,星星零零散散,微风轻拂着顾青云的脸庞,带来丝丝凉意。即使才摆脱烦心事且胳膊负了伤,她也并不急于回家,而是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慢慢地走着。
“顾青云?”
顾青云回头,见是宁珏,宁珏眼尖看顾青云右手托着左胳膊,就知道受伤了。
“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
宁珏不信,走过去就要查看伤势,顾青云不让,宁珏冷脸“别动”
这小孩小时候就这样,严肃的时候,让人忘记她要比自己小七八岁,顾青云心里腹诽,却真的被唬住不动了,宁珏借着路灯,小心翼翼地卷上顾青云的袖子
“嘶…疼”
宁珏手上的轻柔,眼里的在意让顾青云不想假装坚强了,就是很疼!
袖口慢慢卷上去,入眼一片青紫,看着都疼,
“怎么弄的呀?”
“不小心撞的”
宁珏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既然顾青云不想说,她也不追问
“我送你回家,你这个回家要冷敷知道吗?”
顾青云有些犹豫,站在原地未动,宁珏疑惑的看着她,终于她有些嗫嚅的说出口:“你别送了,我自己回去”
宁珏无奈,“又怕影响谁啊”
“你刚回镇上,你慢慢的就会听说我的很多事情,还是别和我走的近,对你…对你比较好”顾青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但是一想到那些不堪的话要传到宁珏耳中,她的心里就一阵害怕,
“别人怎么说你是别人的事,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
“可是你刚回来……”
“我十三岁就认识你了,不是吗?”宁珏打断顾青云的话。
年少的记忆又涌上心头,13岁的宁珏和21岁的顾青云,宁珏校服上的血迹并没有完全清洗干净,这成了宁珏和顾青云两人的秘密,宁珏喜欢顾青云剪头发,因为顾青云的手那么轻柔,不会像隔壁阿姨那样扯疼她的头发,剪完之后,顾青云总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塞给宁珏,宁珏心细,知道是自己独一份,别人没有的,虽然两人没说过什么话,却心照不宣的守着两人的小秘密。少年时期的宁珏也会在李秀玉的口中听到些许顾青云的事,可是在小小的宁珏眼里,给人洗头发都轻轻柔柔解开缠绕死结的人,温柔又有耐心,即使被人调笑,甚至都没有骂过别人,不知道比骂她的人好多少倍。
顾青云只让宁珏送到门口,并没有邀请宁珏进去坐坐的意思,答应了宁珏回去冷敷,盯着宁珏一会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轻轻柔柔的留下一句“你的脸也是”就关门上锁了。
宁珏“……”
顾青云的家是个两居室,她爸作了那么多孽,这个自建的小屋算是干了件人事,虽然小但是带个小院子,只是邻着一个上下坡道,即使围墙高耸,每晚睡觉前,顾青云仍会谨慎地反锁房门。
她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爸在欠了二十万的高利贷之后,不顾她的死活,就消失了,这笔债也就落到了她头上。她不是没恨过,但恨是没用的,恨,不会让追债的人不堵在她的门口,不会让他们不去店里打砸,也不会让他们觉得她无依无靠在半夜翻进她家意图不轨。
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里,她就像陷在了淤泥里,越挣扎陷越深,直至沉下去,不见天日。
她答应了替父还债才换得一段安宁日子,没日没夜的想着赚钱,可是她能力太有限了,赚的钱对于巨额债务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一个女人还债有多难可想而知,一个美丽的女人还债更难。甚至有人说只要顾青云跟了他,债务一笔勾销,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顾青云以死相逼,不管多难,她也有她的骄傲。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顾青云打工的那家理发店老板两口子因为孩子在县里读书需要照顾,决定搬到县城里居住。于是,顾青云抓住机会盘下了这个店铺,但由于资金不足,无法一次性付清款项。好在老板娘看出顾青云是一个勤劳肯干、聪明伶俐的女孩,而且身世坎坷令人同情,便同意让她先欠下一部分钱,以后再慢慢还清。
顾青云接手店铺后,为了节省开支,所有的事情都亲自操办。她凭借着自己的心灵手巧,手艺越来越好,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顾客前来光顾。开门比别人早,关门比别人晚,劳心劳力的干着,债总算也还的差不多了。
一开始,周围的邻居和街坊们都会来这里剪头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顾青云出落的更加成熟妩媚,她的美貌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小镇上格外耀眼。不知不觉间,一些女人开始察觉到她们丈夫的眼神总是粘着顾青云。
讨债的人也隔三差五的来骚扰她,也不是没有逼过她就范,顾青云性子烈,一把剪子抵住脖子,要钱,她会慢慢还,要人,宁死不从。这讨债的也不想人财两空,只过段时间就去找她拿钱,时间久了,大家就发现总有些男人去找她,也不理发。有一天,顾青云意识到店里的女客人渐渐少了起来,而当她反应过来时,关于她的各种谣言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顾青云住的小院子,面积不大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其中一间是她的卧室,而另一间则被她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在这个工作室内,摆放着一台缝纫机和许多尚未完成的衣物。这些衣物都是她从县城里接回来的外包,她去县城得商贸市场偶然间看到作坊忙不过来,有些衣服可以个人外包,按数量计价。
本来只想赚点钱,但顾青云发现,比起理发她更愿意做个裁缝。每当她坐在缝纫机前,听着机器发出的声音,感受着针线穿梭于布料之间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涌上心头。她喜欢看到那些原本平凡无奇的布料在她的巧手下逐渐变成一件件美丽的服装。
而且比起和人打交道,她宁愿和冷冰冰的布料,机器打交道。
顾青云甚至想等自己攒一点积蓄了,就关掉理发店,可以开一个服装店,那是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许还可以……想到这她又自嘲的摇摇头,服装店做的是女人生意,先不说自己名声在外,就是没有那些流言蜚语,自己三十岁还单着,在别人眼里也不正常,因为他们不相信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能单着,不相信女人离开男人能独立生存着,女人天生就得在男人的庇护下才能活,如果没结婚,那肯定是谁的情妇。
顾青云看眼还没完成的衣服,心里计算交货的日子,要稍微赶赶工了。想着便埋头干了起来。可是胳膊疼痛,速度只能慢下来。
夜色渐深,顾青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衣服的进度又向前推进了一小段,应该能按时交货了。伸个懒腰,去洗漱,拿着毛巾湿点冷水,敷一下胳膊,顾青云想起了宁珏,想到那天看到她的脸吓一跳,她这个年纪的姑娘爱美,脸肿成那样怎么也得在家待个几天,消了肿才能出来,她倒好,大剌剌的敞着,随便你打量。两万块钱的事她原以为过去了,没想到这人真的去查真相,把她爸给送进去了,还支持她妈离婚,……,这倒像她记忆里的宁珏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