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宜兰的时候,是在站台上,空空荡荡的站台,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是在上一趟车上发现,票买错了,终点站是在另外一个车站,于是火速买了一张新的车票。
但是没想到站台这么空荡,好像是一座废弃了的老城,乘务员也不慌不忙,只是让我们慢慢去站台等车。宜兰和我一样,背着一个大包,用手机捣鼓着什么。
太空旷了,以至于我的视野里总是会看到背着大包的宜兰。她穿着紧身的棉质短袖,露出她白白的颈部,因为太阳很晒,她在短袖外面套了件轻薄的防晒外套。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空旷安静的站台了,我跟宜兰打了声招呼,“你也是买错票了吗?”我有点局促得望向宜兰,她从手机屏幕上仰起头看向我,我这才看到她扑闪的眼睛,轻柔得扫过我。她点了点头,“是的,我昨天晚上买的票,也不知道这地方原来不对。”
“你一个人吗?”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冒犯,好像在探索一个陌生人的私密隐私,在这个空旷的地界把它明晃晃的暴露在太阳底下。宜兰好像没有多想,朝着我点了点头,“来“尽头”这种事把别人搭上总是不好的”。我也点了点头。心里想,她和我一样,都想一个人去那个尽头。
远处列车带着铁轨的震动驶过来,这时候终于让我喘了口气,那种空旷落寞的感觉终于消失了。我对宜兰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见”。宜兰点点头,我和她朝着两个方向走进列车车厢。
我是在书上看到这里的,你站在这里,你眼瞧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和万丈的崖壁连成一条线,然后天往你的眼睛开始下坠了,这时候天边一抹红色开始出现。那个巨大的,像溏心的圆形就从你的脚底下,把你包裹着上升了,你觉得天和地都是红色的,你分不清自己的位置,你甚至会向着万丈深渊里踏,因为你觉得,那里就是红色的起点,你就那样清晰的看着红色在你的面前,慢慢的变形着,牵扯着你的心和身体,坠落在天地之间。所以,这里是尽头,来这里的人,都是想看看自己的尽头。
我在山下找了家苍蝇馆子,随便吃了一点东西,我问服务员阿姨哪道菜是他们这里卖的最好的,我不想愧对自己的胃。阿姨看我一个人,说着当地的方言给我介绍,我隐隐约约推断都是一些一个人吃的主食。我于是随便选择了一个看起来价格实惠,又大众的牛肉面。
简单解决一餐后,我打算再买点东西供前往尽头使用。尽头的夜晚很冷,我的背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也是因为我塞了件加厚的冲锋衣。我这个人就是比较怕冷,我在网上看到,前往尽头的人有的会因为看不清路掉进山洞里,山洞没有光,又很深,很冷,很多人都在绝望的呼喊中走向“尽头”。我还是不想看见这样的尽头的,所以我又买上了一些暖宝贴,电筒电池备用。吃食我买了两天量,打算看到红色尽头便离开。我杵着登山杖就出发了。
在山腰下还有零星的住家,他们有的靠给游客出售一些物资过活。这里的价格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但是确实因为不可能背着重重的物品上山,他们的存在也正解燃眉之渴。山很陡,我不得不爬半个小时,休息一阵子,背包了带了四瓶水,也快喝完了两瓶。汗水就像才出生的孩子,牢牢得贴着我的背。越往上,人越来越少了。之前很多时候,会有一些一看就是日常健身的男人,带着专业的装备有备而来,他们都是结着队的。看我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都会有些震惊,会好心的问道,要不要一起走。我说,你们先走,我就是来爬爬,不急。
我内心感受到一种欺骗,我在撒谎,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怜悯什么,不想让他们担忧,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当我不存在,在这个僻静的山谷里,像一个游魂,去看看自己的尽头。这时候我想到了宜兰,她会同意和他们结队吗?她也还是一个人爬着吗?
天一下就黑起来了,我打开手电筒,前面却是没有人影了。周围的山一下空寂了起来,你好像走入了一种黑色的没有尽头的空箱里面,我心里直打鼓。前面有了一道光,我看到一个背着大包,穿着绿色纱衣的身影。“是她!”我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她的肩,她停了下来,转身用她扑闪的眼睛打量我。
“hello,又遇见了。”她对我说。看到她也是一个人,我不经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要不我们一起?”宜兰笑着,但悄悄得对着我耳边说,“但是我打算走另外一条路,去看尽头,你还愿意吗?”宜兰的笑好像有某种魔力,是眨巴着眼和面部一同的笑,我一时忘记了空寂的山路,只觉得这个笑会带我走向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