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是被痛醒的。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眼角有些粘连的液体，什么也看不清。她伸手摸了摸眼睛，闻到手指上的一股血腥味。
背后是一片高耸的土墙，她撑着手臂站起来，用唯一看得见的眼睛打量身前的世界。
人来人往，衣衫褴褛，没有人多给她一个眼神。
顾昭深深喘了口气，她的头、肩、背都在提醒她，身体状况很不乐观。
但她没死，说明还能挺住。因此顾昭还有闲心思考自己在哪里。
过往行人都穿着古色古香的衣袍，但和她从前电视剧看的不一样，如果一定要说，她更像误入了什么灾难现场。
她好像真的没看错。
两个男子拖着一个尸体匆匆走过她身前，那只浮肿的手臂在她眼前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
顾昭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向前，看着他们把尸体随手丢到一个大坑里，拍拍手转身回去搬第二具尸体。
顾昭：“……”
有些想吐，头晕恶心。
她挣扎着要往前走，膝盖一软，猛地跪在了地上。腹中传来一阵绞痛，她蜷起身子，试图以此对抗这阵痛楚。
“哎哟，这丫头也要死了。”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如此说。
顾昭眼前发黑，手指在泥地里抓出一条条痕迹，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她想说，我还活着，我只是低血糖，这只是饿的……
“可怜见的，从小……”两个靠在一起的妇女窃窃私语，怀里抱着年幼的孩子，拍拍脑袋，“这里不太好使呢，现在洪水一来，爹娘都没了……”
说不上是怜悯还是戏谑，可能还带着一点无所谓，讲故事一样。
顾昭终于累了。她在墙根处躺了很久，直到有人走到她身边，抓起她的胳膊。
她睁开眼睛。
那人凑得很近，和她几乎脸对着脸。因为她突然醒来的动作反而吓了一跳：“没死啊！”
顾昭无力吐槽，哼哼两声，表示自己还活着。那人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把她的手丢开了。
“啧，晦气。”
按顾昭的脾气，从前要是有人敢这么骂她，她早已经跳起来打人了。但是她看见了对方腰侧的刀柄，暂时还不想惹上麻烦。
脚步声再度远去。
像是永远看不见终点，不知道是不是噩梦。
终于，有人敲着锣打着鼓，路过时甚至差点踩到顾昭的脚。那人喊：“钦差大人奉旨赈灾，今日开仓放粮！”
一声一声，环绕在这片宽阔的空地上。
原本寂静无声的四周突然吵闹起来，顾昭脑子嗡嗡作响，艰难地听到有人在磕头。
他一边磕，一边喊：“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最后他站起来，朝着架起粥棚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是了，粥。
顾昭太饿了，手足无力。她知道自己需要食物，低血糖也会致死的。
她哆嗦着想站起来，一只眼睛环视四周。
她已经落在了最后，前面只有灾民的背影，像一堵高墙拦在前方。
这条短暂的路又似乎很漫长。
顾昭几乎只能爬着摸索到粥棚前。分发粥水的男人见她空荡荡的手，皱眉问：“你的碗呢？”
什么碗？
顾昭茫然极了，她醒来时孤身一人，全身上下除了衣服，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那人有些遗憾地笑了：“那怎么办？你用手捧着吧。”
顾昭没空计较，她凑上前，男人的木瓢在锅里轻轻搅弄，最后伸到她面前。
顾昭呆住了。
这哪里是粥！完全是掺着沙石的水！
“不要？”男人眼睛里带着恶意，“可惜了……”
木瓢翻转，浑浊的液体从顾昭面前流下，转眼渗进地面中。
顾昭身后空无一人。
她沉默地盯着对方。她的眼睛很黑，看不出半点情绪，那人被看得直起鸡皮疙瘩：“滚滚滚，脑子有问题吧！”
顾昭不动，她真的走不动了。
这片空阔、陌生的天地。她没有半点亲近感，也融不进其中。
为什么要让她一觉醒来就遭遇这些？
她应该在衣食无忧的时代，她的家里还放着昨天买的薯片、冰激凌、肉干……
她是睡着后来到这里的，也许再睡一觉就能回去。
她听见那人毫不客气的骂声，说她有病，说她痴心妄想，一个要死的女人也敢吃珍贵的赈灾粮。
顾昭已经不在意了，她希望自己能睡过去。
她的意识慢慢沉入黑暗中，出乎意料的是，出现在耳边的却不是希望中的，妈妈的声音。
是一个带着电流声的机械音。
【滋……滋……】
顾昭恍惚中想，这是什么幻觉？
片刻，那阵电流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中性的声音。
【皇后系统竭诚为您服务，您当前的生命值为1%，请尽快补充能量，完成任务。】
系统？
顾昭燃起一点希望，她在心里问：“你能送我回家吗？”
【请稍等……正在查询中……】
在顾昭期待的心跳里，系统终于出声了。
【查询到您的身份为：顾昭。您的家乡是：司州昭通村。宿主您好，这就是您的家乡。】
这是我的家乡？
司州又是哪里？
【宿主，请不要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请注意您的生命值，请尽快完成任务。】
顾昭头痛欲裂，她摆烂了，冷冷道：“完不成。”
系统一阵沉默，久到顾昭以为它死了。
【这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可以。”顾昭充满恶意地回复，“关我屁事，我要死了，你少长个嘴叭叭。”
不能激动，一激动还头晕。
【宿主，这是天命。】
系统的声音慢了一点，它缓缓道：【第一个任务已经发布，请及时查看。】
说罢，它没等顾昭回复，硕大的现实屏幕怼到顾昭脸上。顾昭被迫看到了上面的一行大字。
“当前任务：唤醒天命之子。任务奖励：一块馍饼。”
顾昭拉着脸，直视上面斗大的字体。
【雍朝将灭，新朝天子在此。宿主天生凤命，您将协助天子登上帝位，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顾昭盯着“雍朝”这两个字。她记忆中没有这个朝代，什么凤命，什么天命之子……听起来跟诈骗一样。
她生在新时代，和千百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她甚至搞不懂什么凤命。
她根本不信这玩意儿。
系统似乎发觉了她的抗拒，字体迅速变成闪烁的彩光，甚至还把“尊贵”这两个字加粗了。
顾昭无力吐槽，小声道：“为什么非要我辅助他？”
【宿主命格尊贵，辅佐新皇，将使之如虎添翼。】
“所以我帮谁，谁登基？”
系统又沉默了。
顾昭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不然为什么它非要自己跟那个什么天命之子混，何况“皇后系统”，都皇后系统了，难道不是我帮谁，谁就是皇帝吗？
她最后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能把送到我爸妈身边？”
【检测到宿主父母双亡……滋……不知道您所说的父母身边是指什么。】
顾昭心底一阵恶寒。她是想回家，回现代的家，可不是被送到西天。
她无奈极了，对系统说：“那你给我充点能量。”
【……】
“我走不动道了。你那个天命之子在哪里？我找还不行吗？”
【……生命值已充值。请宿主注意，请于一刻钟内完成当前任务。】
顾昭终于能动弹了，她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了一点点，七扭八歪地站起来往前走。
完全没看见身后人惊恐的目光。
“她刚才是不是在跟谁说话？”
“……别说了，怪吓人的。”
“这脑袋好像病得更重了诶。”
顾昭顺着系统指出的方向，忽视了所有见鬼的眼神，踩过湿漉漉的土地。
最后她脱力地跪倒在弥漫着浅水的河滩边，咬牙切齿地问：“人呢？”
系统不吱声。
她极目远眺，远处河水荡漾，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派平静温柔的模样。
顾昭踩过河滩，河水太脏了，但居然还比她的腿干净些，冲刷走了她身上的泥污。
顾昭干脆在系统圈定的地方慢慢查看。她晃荡了一阵，忽然，脚下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不会吧。
顾昭把人从河里拖出来，对方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从唇畔溢出水渍。
顾昭打量着对方，长得还挺好看，衣服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她心里有了主意：“这就是我的任务对象？”
【是的。】
顾昭呵呵一声，又活了。
她不怀好意地盯着对方，给男人清理了口腔，又伸手按了按胸腔，可惜她力气不够，半天也只让对方吐出来一些河水。
感觉一点用都没有。
突然，系统屏幕变色了。
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她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任务，奖励即将发放！
顾昭气喘吁吁，她跪坐在男人身旁。那人果然睁开了眼睛，虚弱无力地说：“你救了我……等我回家，赏你……”
顾昭一阵恶心。她忽然问：“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系统没说话，她也不介意，她习惯对方的沉默了。
“凤命是什么？我帮他，对我会有什么伤害吗？”
【请宿主放心，您与天命之子命格相辅相成。天命之子登基为帝，您也将分享荣华富贵。】
顾昭沉默。她忽然放开了手，男人跌回水滩里，呛得连连咳嗽。
【宿主！！！】
一连串警报提示在耳边炸响，刺耳得过分。
她皱眉问：“分享？”
说得像是她占了便宜。明明没有她，这男人都要死了。
她再度低头，男人看她的眼神里，透出一点隐蔽的愤恨和惊慌。
“这就是天命之子……”她喃喃道，“这么没用……”
她说着，伸出手，男人的眼神刺痛了她。她几乎可以肯定，一旦对方脱离危险，第一个针对的就是她。
【警报??警报??重大事故——！！！请注意，请注意——】
顾昭抬起头，她手里拎着男人那身华贵的衣物，河水中再无人影。
她仰着脸，对系统道：“现在我们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