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太突然了……

    虽然他们都对此早有预感。

    实在很巧,又是在河边。

    这条河知道厉明的太多秘密了。

    风和暂停了时间的吻几乎让他窒息。

    好在池浪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停下来把他抱进怀里,扣上外套后面的帽子挡风,轻轻拍着他的背。

    “要换气的啊。”池浪声音里带点笑。

    厉明大口呼吸着,过了一会儿终于缓过劲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耳朵发烫,整个人像经历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劫难,甚至忍不住有些发抖。

    抬起头来的时候池浪确认了一下他的状态,拿起袋子里最后一个烟花,摸了摸他的脸,说:“太冷了,回去吧。”

    但厉明觉得太快了。

    刚才的一切就像在做梦,他还没来得及清醒地体会其中每一个细节,没把它们统统刻在脑海里——他还不想结束。

    这是他头一次心甘情愿地留在北风呼啸的户外。

    哪怕事后生病也认了……

    “把这个也放了吧。”他主动握住池浪的手。

    反正不差这一时半刻,池浪反过来捏捏他的手,说好。

    最后这个叫“满地珍珠”。

    像极了视觉具象化的“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一次,他不要在黑暗里了。

    “我觉得我能调整过来了。”厉明抓住池浪的胳膊。

    “嗯?”

    池浪听懂了,但他还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的吻能顺利进行已经十分令人意外。

    下一刻,厉明摘掉帽子,微微踮起脚,闭眼凑了上来。

    多数时候,厉明的注意力总是会被环境分散,而这种分散带给他的体验往往是不好的。

    可现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池浪温软的唇·舌攫取。

    这种感觉是愉悦的,舒适的,似乎怎么回应都嫌不够的。

    因为不够,所以尤为害怕失去。

    这令他生出一丝急切。

    于是不管不顾地张口咬了过去。

    “嘶……”池浪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厉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拇指有些抱歉地碰了碰眼前冒血的嘴角。

    “对不起,我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谁知池浪只是轻轻一笑,两只手掌在他后腰扣住:“有点儿饿了?刚还想夸哥哥学得真快,已经能反客为主了呢。不过三天之内咬我两次……你是不是该磨磨牙了?”

    厉明被他逗猫似的语气臊得脸颊发烫,一味盯着他的嘴角不说话。

    “是不是又咬出血了?哥哥给舔舔呗?”

    池浪微微收紧胳膊,两人贴得紧得不能再紧。

    接吻需要两个人共同参与,但池浪的这个要求只能由厉明单方面完成,他迟来的羞耻心冒了头,开始和本能较劲。

    见人没动,池浪便开始催:“快点儿,小珍珠快落完了,一会儿看不见了。”

    哎呀。

    没办法,厉明只好破罐子破摔地勾住他的脖子借力,对准火光中艳红的嘴角舔了上去。

    舔着舔着不知怎么又亲了起来,结束后两个人都微微喘着气,周围恢复了一片漆黑。

    池浪打开手电筒,看了看厉明的表情。

    眼神有些迷离,嘴唇微张,胸口还在起伏。

    其实他还腿软,好在有池浪抱着才没瘫下去。

    池浪忍不住笑着啄了下眼前的小红点:“这次能告诉我了吗?”

    厉明的神智似乎尚未回笼:“什么?”

    “我的血好吃吗?”

    厉明下意识伸出舌尖蹭了蹭嘴巴,像在回味:“就那样吧。”

    池浪挑眉:“就那样?可你好像吃得很开心。”

    不行了,再继续看着这张脸在眼前晃,他会心动过速而死。

    厉明抬起膝盖轻轻顶了顶池浪的腿,终于从这个危险的怀抱中脱离出来:“我又没个比较对象,怎么知道到底怎么样。”

    虽说头一次接吻实在令人食髓知味,但因为抱得太紧,两人某些不便言明的反应还是足够唤回理智。

    停在这里挺好的,再继续就真危险了。

    “初吻吗,哥哥?”

    “不明显吗?”

    “希望我不会很明显。”

    何止不会,他现在还晕乎乎的……

    两人把燃放过后的废纸壳收拾好,丢进了垃圾桶。

    一路上,池浪把厉明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暖着,直到走进单元门才松开。

    没有交流的一路上,池浪简单复盘了一下,虽说没想这么冒失……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说气氛太到位,那种时候不亲才奇怪。

    他安慰自己,只要关系没有实质性的发展,就不算进行到“下一步”。

    只要厉明喜欢,每天亲个十次八次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他看起来的确挺喜欢的。

    而与此同时,厉明想的是,晚上他们还得睡在同一张床上。

    靠,这还怎么睡?!

    回去洗漱完,池浪很有先见之明地抱起枕头要去睡沙发。

    厉明很无语,且不说把他对折起来也睡不下,即便要去也不该是他去。

    池浪怕他误会,直接盘腿坐在床上,把坐在椅子里的人转过来对着自己:“我今天晚上可能是有点儿……冲动了。当时就只是想亲你,没别的意思,你不用觉得就非得跟我怎么着了,我也不会真——拴着你。我知道你需要个人空间,这会儿脑子估计还是乱的,那就稍微分开一点儿,都先平静平静。放轻松,实在不行吃片褪黑素,好好睡一觉。明天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完他摸了摸厉明的脸就去了客厅,厉明跟到门口,看他拿出吉他,目测他躺下之后小腿整个都得悬在扶手外面。

    这样不太对,可厉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总不能像玄序那样,也去外面开间房吧?

    再说池浪刚才的一段话,非常体贴,但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他完全明白池浪都是在照顾他的情绪,不想给他压力。

    可……不愿被束缚不也正是他想要的吗,怎么现在对方保持距离了,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呢?

    还是今晚的事太震撼了吧。

    他现在甚至不太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竟然……

    厉明猛地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睡一觉。

    不要去想之前和之后,只专注睡觉这一件事就可以了。

    自我洗脑收效甚微,他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甚至拿出池浪送的侦探小说看了两页,心情像一个个从脑中飞进又飞出的汉字,总也难以平复。

    最后,他索性翻开软皮本,从池浪桌上的笔筒里挑一支笔,纸上落了两个字:今天。

    笔尖在半空顿了好久,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写什么。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池浪也没睡。他正抱着吉他轻轻拨弦,厉明虽然听不到旋律,心脏却能从手指与琴弦交错的有节奏的响动中逐渐安定下来。

    他捕捉着那微弱的声音,像听着前两晚总在他耳边的池浪的呼吸。

    于是,他写到: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

    烟火是比香烟绚烂千百倍的止痛剂,

    吻是烟火,

    打火机是你。

    我被安全地封印在你身体里。

    灾后废墟像一座黢黑的艺术品,

    吻是窗口,

    灌入的风是你。

    我的残骸被你侵蚀出偶然的美丽。

    ……

    第二天早上,梅砚一醒来就看见池浪抱着吉他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儿窝在客厅小沙发里的样子。

    “哎呦,这胳膊腿儿憋屈的样式,猛一看我还以为……跟你爸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屋里正穿衣服起床的厉明悄悄竖起了耳朵——没记错的话,这还是这个家里第一次提起池浪的爸爸。

    一晚上凑合着睡把自己凑合得腰酸脖子疼,池浪坐起来仰着头不停揉着后颈。

    “那可不一样,他那是跟你吵架被赶出来的,我是睡不着主动出来以免影响人家休息。”

    梅砚走到茶几旁边,压低了点声音:“诶,你这次……”

    这次池浪没再不让她提,只搓了搓脸,眼神稍显躲闪:“不知道。”

    看他这模样肯定是有苗头了:“我就说呢,你还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不像是单纯的担心,你俩好得都能穿一条裤子了。”

    “这都哪个年代的比喻啊……”池浪哭笑不得。

    “啧,你就说贴不贴切吧——诶?”仔细一看,梅砚发现他嘴角破了,“你这嘴……又是猫咬的?”

    池浪得了便宜,找借口都找得老实多了:“上火。”

    “这两天我们跟着小明不是吃得很清淡么?”

    “……架不住吃得多。”

    一次赶上人家三次了。

    “那你多喝水——总之呢,祝贺你找到理想的小伙伴儿。用不用我帮忙安排条线路,你带着他出去散散心?成天不是窝家里就是泡网吧的也不太好吧。”

    “谢谢亲爱的梅女士,但就算要出去也不能这么过山车式的,搞得心情大起大落。何况还没到那一步呢,他估计也没那个心思,我带他上附近转转就行。”

    “附近有什么可转的?看看江,看看塔?也不新鲜呐。”

    “看海。”

    “唔……这个行。不过海边儿风大,戴上我送你俩的帽子。”

    “知道啦。”

    “行,不跟你说了,我今天有个聚会,得出门儿了。别忘了给小仙儿备猫粮。”梅砚往门口走两步,又回头打量了一下那张沙发,“要不我再买个能展开睡觉的懒人沙发呢?这么睡对颈椎不好。”

    “搁哪儿啊?我直接买个睡袋得了。”眼看两人又要讨论个没完,池浪点了点手腕上并不存在的表,“你不用管了,我有办法。温馨提醒,再聊下去您很可能会迟到。”

    “哎呀呀,走了!”

    “聚会愉快。”

    “理想的小伙伴儿”?

    什么意思?

    厉明站在门边,房门忽然从外面推进来,吓了他一跳。

    “哟,偷听呢。”池浪打开衣柜找今天要穿的衣服,“都听到什么了,用不用我给你解解惑?”

    太需要了。

    厉明看到他一点儿不避人地脱衣服,露出形状不错的身材,突然闪回昨晚的画面,丢下一句“等刷完牙吧”就冲向了洗手间。

    出门,走过昨晚事发的河边,经过遇见玄序的拐角,再到网吧包间吃完早餐,厉明都没有提起要解惑的事。

    他是有顾虑的。

    如果他知道了池浪的往事,甚至是连梅总都讳莫如深的秘密,那池浪会不会反过来要求交换他的秘密呢?

    得知别人的秘密通常是要付出代价的。

    哪怕对方并不要求回报。

    “现在开播吗?可以多混点时长。”按昨天池浪所说的,厉明尽量以平常的方式和他交流,这样他会轻松很多。

    “播之前先跟你讲讲我的事儿?当个小故事听就行——不过听完不能笑话我啊,挺幼稚的。”

    要来了吗?

    厉明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在他还没计较清楚的当口,池浪的小故事就已经溜进了他的耳朵里。

    对于小孩子来说,拥有一个能随时叫出来玩或者去对方家里做客的好朋友,其实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但池浪没有这样的朋友。

    原因很简单,他爸爸常年不在家,别人都传他是个野种。

    妈妈说,不用理会那些人,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可很长一段时间里,就连他都不知道那个“很好的”爸爸是做什么的。

    他无法反驳,也就无从拿出说服别人一起玩的理由。

    于是,小时候的池浪有了一个愿望,他想有个好朋友——彼此唯一的,可以分享任何东西的,谁都不能超过的那种最好的朋友。

    在这种前提下,讨好行为再正常不过。

    执念生成过分的热情,周围的同龄人都在接触一段时间后被他过分的热情吓退,评价他“很怪”,感觉他“不正常”,“好恶心”。

    然而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忽然对池浪说想和他做朋友。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好事,一贯遭受冷遇的人又怎么会执着于一个理由呢?

    从那天起,他们上体育课的时候总是一起结对练习,放学后一起在校门口的小店里买卫生状况堪忧的小吃,还常常一起到对方家里写作业……

    池浪本来以为,那个人会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会和他考上同一所初中、高中、大学,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一个月后,男孩在放学后约他到一条小路上,当着许多等在那里的高年级男孩的面,大声讲述池浪想爸爸的时候总是哭,一哭就抱住他不撒手,搂着他,亲他嘴的事迹。

    最后,那男孩宣布,池浪是一个同性恋。

    这之后的记忆相当混乱,池浪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扯掉了他的外套和裤子,一直辩解的“我没有亲他”也根本没人听,最后他哭得止不住,带着一身泥巴和淤青回家了。

    没错,他是在哭的时候向那个男生寻求过拥抱,但肯定没有亲他——他怎么能这么说?

    池浪害怕极了。

    他们一方面凭借风吹草动看穿了他,一方面将他塑造成一个卑鄙的异类。

    可怕的词语萦绕在脑海,有那么一刻,连他自己都有些相信这桩虚构事件了。

    从那之后,池浪就删除了这条愿望。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梅砚本来想去学校要求那群男生和学校道歉,但池浪说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于是梅砚就给他办了转学,甚至爸爸也费了好大的劲请了几天假陪他,即便他总是把自己锁在屋里谁也不想见。

    一个月后,他像是忽然想开了,到了新学校之后像变了个人,主动和所有同学交朋友,但再也不提要他们和自己最要好的事了。

    他不会再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拿去请朋友吃零食,不会再帮同学补作业,或者答应他们的任何无理要求了。

    他请梅砚帮自己报了跆拳道课,没事就招呼一帮人去打篮球,甚至主动去竞选班干部,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同时也拒绝任何一个人成为超出他和其他人关系的那个“更好的朋友”。

    他做到了,做得得心应手。

    通过观察好人缘的特征,使自己也变成了所谓的“好人缘”。

    他成了相当受欢迎的人,男生都喜欢跟他称兄道弟,很多女生也会给他递情书,老师也因为他成绩好人缘好而更喜欢他。

    再没有人会叫他怪人,感到他很恶心,或者……认出他是同性恋了。

    “本来我对小时候这种幼稚的坚持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直到——”池浪原本一直对着还没开机的屏幕,此时看了厉明一眼,又垂下眼皮恢复原状,“早上梅总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这种愿望本来就没有意义,也没有实现的可能。毕竟,任谁碰上了这种所谓的朋友关系都会喘不过气来吧?

    “我不是要你跟我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就像我说的,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对现在的我来说,让人轻松的关系才是好的。”

    他的讲述就停在这里。

    听到“同性恋”三个字的时候,厉明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自己是。

    却都没有这样宣之于口过。

    以至于说和听的时候,竟然还有些陌生,有些羞耻。

    这个故事不复杂,但听完会让人觉得有点儿闷。

    也是,这么会察言观色,同时跟所有人都保持良好关系的人,生活能有多一帆风顺呢?

    “咱们两个还真是反着长的……你最想要的东西,我躲都来不及。”厉明轻轻地说。

    “是曾经想要。”池浪纠正他。

    “是吗?”厉明反问道,“既然要讲真人真事,那还是诚实到底比较好吧?”

    池浪看着他,难得地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对我坦诚一点,我就也会像每一次回礼那样,把我的秘密也告诉你?”

    厉明的语气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好人缘”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小时候的池浪恍然间似乎又不知所措地跑了出来。

    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后来的这个池浪是假的。

    但谁说假面戴久了不能成真呢?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试图拿出真心,这一次不再是用热情,而是包裹在自我训导出的礼貌周到和冷静克制之下……即便如此,也不可以吗?

    那条被他从回收站悄悄复原的愿望,果真没有实现的可能了吗?

    “你还记得上次在KTV,我选真心话时候的答案吗?”厉明的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人知道,这是源于兴奋。

    “有些秘密只适合成为一个人的秘密,所以,我只能给你些别的。”

    他的手藤蔓一般伸向邻座,小指轻轻勾住了池浪的。

    出生至今,他从未如此大胆。

    他忽然理解了激情杀人的罪犯,理解了此前两次将池浪狠咬出血的冲动。

    从不敢肖想的宝藏变得唾手可得时,再清高的人也难掩心中一时澎湃。

    何况他绝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不仅肖想了,池浪吻过来一次,他便要追着双倍吻回去。

    不算早有预谋,但起码是早有贼心了。

    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像一颗未死的枯木,终将孤独着迎来真正的死亡。

    唇·舌·勾·缠与随之而来的悸动却打开了身体的某个机关,秘密重逾千斤,躯壳轻似柳条,那像风的人随意便可将心弦撩拨起来。

    他曾经笃定自己是什么取向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结婚生子,甚至抗拒恋爱。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哪怕是一潭死水,也有人能在这里翻出浪来,让他不得安生。

    手指和另一人的相扣,肉贴着肉,严丝合缝。

    “我没有钱,很无趣,甚至连真心都拿不出……只有手,脚,这副身体……

    “我只有自己,你要吗?”

新书推荐: 失手伤害反派 今日也在为了证道狂砍道侣 渣了男主的娇软白月光[快穿] 在美食游戏求生是否搞错了什么 与你共赴星野 穿成男主的Beta青梅[穿书ABO] 毛茸茸黏住后非要当抱枕[星际] 我将全修仙界的怨气都净化了 穿书成女配后,杀了暴君 我靠酿酒在古代发家(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