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歌拉着纪瑜的袖口，一路领着他来到了屋内。
“安心吧，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说着，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身后的纪瑜似是没反应过来，仍旧低着头朝前走着。
眼看二人就要撞个满怀，沈萧淮暗道一声不好，忙将手中的瓜子皮丢了出去。
瓜子皮一路高歌猛进，不负主人的期望，直愣愣地砸在了纪瑜的脑门儿上。
“诶哟……”纪瑜捂住吃痛的脑袋，后退几步。
趁着这个间隙，沈萧淮抓住机会，顺势将楚青歌的手从他的衣袖上拂了下来。
“纪公子这是怎么了？”他装模作样地问道，默默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在他的地盘，谁都别想靠近楚楚半分！
沈萧淮暗自窃喜着，全然忘记了做好表情管理。
殊不知，身旁的楚青歌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这副模样。
她可是亲眼目睹了瓜子皮飞来的全程，怎能不知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楚青歌咂咂嘴，无非就是看不惯纪瑜的身份，又不能奈他何，所以只能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喽。
这些男人啊，还真是……
楚青歌正想着，屋外的纪瑾便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虽尽力释放出骇人的气势，但终究因为比沈萧淮矮上半个头而落了下风。
“哼，不懂你在说什么。”沈萧淮瞥了他一眼，拉着楚青歌转身就走。
“等等！”纪瑜放下捂着脑袋的手，额头上露出细微的红痕。
“我有话问你，青歌。”
楚青歌内心咯噔一下，不由得攥紧了衣袖下的拳头。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身后的人步步紧逼，透露出不容抗拒的意味。
“你进入通天宗，到底是为了何事？”
“呼……”楚青歌一瞬间泄了气，她知道的，这件事瞒不住。
沈萧淮死死盯住搭在楚青歌肩头那双碍眼的手，反驳道，“与你何干？”
纪瑜只是淡淡道，“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了五年，五年后又突然出现在通天宗。”
“作为你的朋友，即使是出于关心也该问个明白吧。”
他全然不惧沈萧淮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坚定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
他们已经错过一次了，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看着楚青歌为难的表情，沈萧淮便气不打一处来，转头便要送客。
“慢着。”楚青歌长叹一口气，握住了沈萧淮蠢蠢欲动的左手。
“楚楚你……”沈萧淮像是只被捋顺了毛的猫，立马变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满心满眼都是她温和的侧脸。
“坐吧。”楚青歌示意纪瑜坐下，随手为他添上一壶茶。
她昂起头，一股脑将茶水喝下肚。
一杯、两杯、三杯……
对面的三人就这么看着她，谁都没敢上前阻止。
不一会儿，楚青歌看着空荡荡的茶碗撇了撇嘴，终于是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
“咳咳，无妨，你只管说便是。”纪瑜强压嘴角的笑意，努力做出一副严厉的模样。
但终究还是强撑着的纸老虎，在楚青歌面前原形毕露。
无他，只是唯独对眼前人凶不起来罢了。
“通天宗宗主既冒用我的身份，作为正主，就有必要让世人明白真相。”
“但我若是贸然行动，恐无人相信，因此我便潜入宗门，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届时有了证据，冒牌货自会倒台。”
楚青歌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木桌，观察着纪瑜的神色。
聪明如他，不会听不出其中的破绽。
但同样，不会不明白她的苦衷。
只希望他和若雪能放下心中的执念，毕竟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离开只是早晚的事情。
“那之后呢？”纪瑜抬眸，似是猜到了她的答案。
楚青歌眼神闪烁，端起茶碗正欲缓解喉中的稍许干涩，却发现里面已然没了水。
她含糊其辞道，“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说不定我心情好了便挑个日子去你宫中逛上一逛。”
“好，暂且不论日后的事，你打算怎么收集证据？”纪瑜低垂着眸子，将情绪隐藏起来。
“进入内门，去冒牌货的身边……”
楚青歌话音未落，紧闭着的门便被一脚踢开。
李若雪面色铁青，定定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你何时来的？”纪瑜问道，若是被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你可知道进入内门的弟子都是什么下场？”
纪瑜赶忙去捂她的嘴，却还是晚了一步，整个人都被李若雪一把推开，向后倒了几步。
“五年间，活着出来的人屈指可数。”
“问起他们内门发生了什么，却全然不记得，”
“是，出来的人皆修为暴涨，但无一例外都在短短半年内无故暴毙。”
“如此危险的地方，你也执意要去吗？”李若雪说完，拔出腰间的剑，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或是早知楚青歌的答案。
“嗯。”楚青歌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
“那便怪不得我了。”
“纪瑜，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楚楚身上？”
“我们不能第二次失去她了。”眨眼间，李若雪已然闪身来到楚青歌背后。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喃喃道，“对不起……”
手起刀落，身下的人闷哼一声，直直栽倒下去。
“我先将她带到我府上。”李若雪一把扛起怀中的人，说着便要离开。
“等等。”纪瑜开口道。
“怎么，你要拦我？”李若雪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
“你看清楚那是谁。”
“不是楚楚还能是谁……”正说着，一抹熟悉的靛青色布料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她偏头看向肩头上扛着的人，愣在原地。
怎么是他？
只见纪瑾正垂着脑袋，俨然一副昏死过去的模样。
李若雪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纪瑾丢了下来，身旁的纪瑜连忙上前接住，这才没将他摔倒地上。
“你敢耍我？”她随手抄起脚边的凳子，猛地朝沈萧淮砸了过去。
沈萧淮微微侧身，凳子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摔得四分五裂。
“今日，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带楚楚走。”
“拦我者死……”
话音未落，小屋内的温度便骤然降了下来，散发着阵阵寒气。
“纪瑜，你帮还是不帮？”李若雪盯着楚青歌，就快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个洞来。
纪瑜看着离他一步之遥的李若雪，又看了看对面的楚青歌。
他攥紧双拳，从手腕中幻化出一条鞭子来，“别伤了她。”
下一瞬，二人便以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直奔楚青歌而去。
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丝毫不给她逃跑的间隙。
看着曾经的好友对她拔剑相向的模样，楚青歌突然恍惚起来。
她不过是想回家罢了。
无论是阿茵阿泽，亦或是眼前的二人。
他们的反应都让她不知所措。
楚青歌大抵明白这种感情，正如孩子拿到了最爱吃的棒棒糖，既不愿吃完，又不愿与别人分享。
但若是如此的话，又与那些人对她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同呢。
所有人都想困住她，或是精致的鸟笼，或是深山中的小屋，又或是某个人的身旁。
但无论是哪里，对楚青歌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
若她不愿，宁可死也不妥协。
多么可笑，每个人都打着对她好的旗号，却未曾在意过她真的想要什么。
一瞬间，楚青歌发狠了似得朝着李若雪刺来的剑上直直撞去。
结束这荒唐的故事吧。
她本就没那么想活着。
回想起前世最后的画面，楚青歌闭上了双眼。
那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早晨，她如往常一样利落地锁上房门，卡着点朝着地铁站跑去。
昨晚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已经是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拿出手机，不出意外地错过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她本想打回去，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终究是按下了锁屏按键。
罢了，明日再打也不迟。
绿灯的倒数声仿佛打在马儿身上的鞭子，驱赶着斑马线上的行人。
“楚楚，周末出来玩啊……”
“抱歉，周末怕是没时间。”
“天天就是忙，自从毕了业你有过周末吗？”好友的抱怨声从听筒中传来，楚青歌叹了口气。
“大家都这样，我早都习惯了。”她不知是想要说服手机对面的人，亦或是说给自己听。
“不说了，我得快点往医院赶了。”匆匆道别后，她连忙按下挂断键，胸口变得愈发沉闷起来。
今晚一定不能熬夜了。
“啊啊啊啊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楚青歌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一名男子正握着菜刀，死死抵住身下小女孩的脖颈。
小女孩被吓得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哭泣。
“去死，去死！”他咆哮着，将菜刀狠狠刺进女孩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男子疯狂地在她身上戳了一刀又一刀，直到女孩连声音都发不出。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周围的人们甚至没反应过来，男人便直起身来，挥舞着匕首，朝着下一个目标跑去。
楚青歌看着不远处刺眼的X市第一小学，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男子无差别地进行着攻击，四周的人们慌忙逃命，似乎都对他束手无策。
“妈妈……”小男孩背着沉重的书包，被男人一把拎起来。
“去死！”他露出狰狞的笑容，手上的菜刀高高举起。
“救我呜呜呜，妈妈……”小男孩剧烈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无法与成人的力量抗衡。
突然，一股力道从身后传来将男人撞了个趔趄。
他不得不扔下男孩稳住身形，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露出嘲讽的微笑，“瞧，是个女人。”
楚青歌拿着从路边折断的木枝，努力控制住不断发抖的手。
“树枝？呵呵……”男人笑了笑，快步朝她冲过来。
树枝阻挡不住锋利的菜刀，楚青歌再清楚不过。
可她还是想着，即使不能制服暴徒，但多拖延一秒便有多救下一个孩子的可能。
楚青歌人生第一次体会到男女间力量的差距有多么大，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躲避，腰部还是被狠狠砍了一刀。
“谁快救救她……”小男孩抽泣着。
四周的人们却像是上课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低着头默不作声。
谁都不愿搭上自己的命。
大家都期待着人群中出现某个有能力的人，结束这场暴动。
尽管死死捂住出血的伤口，楚青歌还是感到了阵阵眩晕，她再也支撑不住栽倒了下去。
“快跑。”
男人无趣地吐了一口，转身朝着呆在原地的男孩走去，“哼，凭什么你们一出生就享受父母带来的便利。”
“而我，却因为那个老东西欠的债整日窝在出租屋不敢出去！”
“都给我去死！”
男人抬手擦去眼角的血渍，却发现脚腕被死死抱住。
“你还活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抬起另一只脚死死踩住楚青歌的脑袋。
“唔……”她听到血肉分离，骨头断裂的声音，右手传来巨大的痛感。
而楚青歌第一反应竟然是——今天的手术不能做了。
她颤抖着，用牙齿紧紧咬住男子的裤腿。
是啊，她早已变为了个无趣的大人，而这些孩子们还有无限的未来。
说起来，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谈过恋爱。
楚青歌轻笑一声，胸口的痛感愈发强烈。
即便是再弱小的生物，临死之际所做的挣扎也不容小觑。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咬下了男人小腿上的肉，男人痛得忙将腿抽出，狠狠踹了她一脚。
“快上！”楚青歌冲着人群中拿着钢叉瑟瑟发抖的中年大叔说道。
大叔早在歹徒抓住男孩时便拿着保卫室的钢叉冲了出来，但或许是看到地上涌出的大片血迹，终究是没上前一步。
“快上呀！”人群中有声音催促道。
眼前模糊一片，耳边也想起阵阵嗡鸣，楚青歌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揉碎了一般。
发生这种事情，怪不得任何人。
所谓见义勇为，首要的便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她这般不要命的人，才是少数。
警笛声响起，楚青歌的头重重栽倒下去。
她最终是死于失血过多还是猝死呢？
直到此刻她也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她是故意的。
每每站在高处，便会有一股莫名的引力，引诱着她迈出步子。
不知在脑海中想象了多少次，但总会被名为责任的牵引线拉回来。
这或许是最适合她的结局。
楚青歌如此想着，坦然握着李若雪的剑朝着胸口刺去。
“不要！”李若雪大喊道，她分明是怕打不过楚楚，才用了全力。
可如今，却真的成了要她命的一剑。
“噗呲……”散发着逼人寒气的利器直直嵌入血肉中，血液瞬间浸染了一大片衣裳。
楚青歌瞪大双眼，茫然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人。
“楚楚，看着我好不好。”
沈萧淮抬手捧起她的脸庞，嘴角渗出点点鲜血。
只有他知道，楚楚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那表情分明在说：
无论是谁都好，快来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