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人释怀或许会花其半辈子,让一个人悔过则要穷泽其一生。」
陈善林。
老来得子,光宗耀祖。
现在的他身上除了点小毛病外,平时待在陈家的大房子里,没事就和邻里打打麻将。
邻里见他都说他老来得子,现在享福了。好不羡慕。
七个女儿,有两个是老师,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一个干基层,还有个自己开了家饭店当老板。好不羡慕。
小女儿还出国,在国外,不时就会打点钱回来。好不羡慕。
还有大儿子,自己开了家大公司不说,还搞什么跨国的,每每打到后边,话题都会往陈家上讲。
“好不羡慕哦。老陈,我可是没得你这样的福分哦!”老张轻笑着感慨。
有时候,他们也会问陈善林的小儿子。
陈善林每回都是说“跟着他七姐在国外呢,也是开了什么公司。一般都在那边。”
“哎,好好的,你家大儿为啥要改国籍咧,这不就相当于当了外国人。”老李边摸牌,边装是无意地问。
陈善林讪笑一下,“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当然支持。”
“哎,那你家安佑说是去国外结婚啦,是不是真的?”
“真的。那阵子还接我出国参加婚礼。”
“结婚的可不是个外国人?还是男的?”
人一好奇了,偏要问到低,话来的快去的也快,祸端就是这样来的。
陈善林笑都笑不出来了。
除了老李,其他几人都笑不出来了。
要是以为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是同/性/恋仅仅只有陈家,那将是太孤陋寡闻了。
老张说是幸运的,第一胎就是双胞胎,还是两个儿子。第二胎又是个儿子。
现在倒好,开始相互争家产,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影,平时打电话都是很不耐烦的。
而他二儿子最孝顺,有事没事就会来看看他,带东西,每个月打钱,打电话问候。
这点他也没少长脸争光。
但是后来,到了结婚的年纪,他却一直推脱,之后一查才知道,他不是不想结婚,是谈着个男的,结不了婚。
一时之间,老张家也闹得不可开交,七零八碎。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都很是难堪。
良久,陈善林轻叹一声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老是僵下去不是办法,人老了需要人照顾,走了需要人操办后事。”
“有些事闹了半辈子了,总是要解决,以免追悔莫及。”
“老陈说的有道理。”
老张板着脸,点头附和。
人老了,犟不过年轻人,也没什么时间犟过了。
就算犟过了,你人一走,谁还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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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明天清明,我们会回去看妈的。”陈文耀给陈善林打电话。
我们。
陈思诚终于肯见他了?
陈思诚终于肯原谅他了?
还是他经常在梦里求着李余兰原谅他起了作用?
或许是吧。
陈善林应声,“好好好,你们都回来吧,房间给你们准备。”
“准备一间就好了。”陈思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陈善林一听,倒没有大发雷霆,沉默一阵才应声,“回来就好。”
挂了电话。
陈思诚从身后搂着陈文耀,将他哥一整个圈在怀里,下巴靠在陈文耀的肩上。
陈文耀没怪他,刚才说的话。
陈文耀侧头在陈思诚脸上亲了亲,问他,“陈思诚,你说的梦,有多少个是真的?”
陈思诚亲了亲陈文耀的唇,勾唇笑着回话,“妈叫我放过你是真的,不过之后她妥协了,可能是看在我们分开后的日子都太苦了。”
“妈说原谅陈善林是假的,我好几年没梦到妈了。”
“做梦是假的,陈文耀,我一般不做梦,只要一做梦,梦里都是你。”
“你信不信?”陈思诚说着蹭了蹭陈文耀的脸,扬着嘴角问他哥。
陈文耀笑出声,扭头捧着陈思诚的脸,眼神真挚,“信啊,当然相信,因为我有段时间经常失眠。我猜我肯定在你梦里。”
“有段时间是多久?”陈思诚问他哥。
陈文耀垂眸在思量。
“就你离开的那段时间嘛。”
“五年?”
“八年。”
陈思诚一顿,又凑上去亲了亲,“陈文耀你是在向我讨安慰吗?”
“讨你心疼,你说的。”陈文耀眼睛眨了眨,眼里闪着光。
“真听话,我要是心疼你,你下辈子都躲不掉我。”
陈思诚不常说一辈子了,他开始说下辈子。
陈文耀还是很喜欢听。
人们都说这辈子被吻过上万次的地方,下辈子会长痣。
陈思诚怎么都不像是会迷信的人。
陈思诚抱着陈文耀,声音轻柔地问他,“陈文耀,下辈子你的唇角肯定会长痣,因为我在那里吻过千万次。”
“我肯定会很快找到你。”
陈文耀乐意跟陈思诚讨论这些无聊又浪漫的问题。
陈思诚说着说着就凑上来想要亲吻他哥唇角。
陈文耀抬手一把拦住陈思诚,手掌捂着陈思诚的嘴,笑着回话,“照你这个亲法,我要是长了个痦子,岂不是很丑。”
陈思诚抓着陈文耀的手腕,在他手掌上亲了亲,“那换个地方,亲手掌上好不好?”
“……”陈文耀没说话,思量半分,没等他说话,陈思诚继续说。
“你亲我下巴上,怎么样?你哭的时候,眼泪也经常打在我下巴上。”
“因为我要蹲下身仰头去哄你。”陈思诚抓着陈文耀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和下颌,“但现在,你只需要亲亲我下巴就好了。”
“陈思诚,你活该我喜欢。”陈文耀一把搂上陈思诚,闷声说道。
陈思诚抬手抚上他哥后脑勺,轻笑出声,带些感慨与强势,“陈文耀,你生来就是要喜欢我的。”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屋内很是恬静,很是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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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当天,陈文耀带着陈思诚回了陈家,人基本上都在。
不是,基本上,而是全都。
陈柒回国了,与柒姐夫一起来的。
七姐夫原桑,是中外混血,主要遗传的还是一头黑发,见着一头狼尾,给人第一印象就很飒爽。
其实,当年陈柒被送去麝香书院,那家人确实说了要花钱买她,为的就是让那家人的儿子恢复正常。
恰好,那人是原桑的亲表弟,他们做了场交易,最后在麝香书院的半年,陈柒过得非常地好。
陈家人把她要回去后,原桑立马带她出了国。在国外完成了学业,有了事业,可谓风生水起。
陈善林没有任何异议,他近来腿脚有些不太利索,所以没跟他们去墓地。
陈家人变了样,他们一同去给他们妈扫墓,竖了墓碑,也是近几年的事。
坟前很干净,只有一些十分矮小的杂草,就连高一点的都没有。
“妈,现在就连安诚都长大了,您不用再操心了,放心地去吧。”陈一灵甚至带了她女儿,在给她妈烧纸钱的时候,喃喃出声念叨。
陈文耀两人给他们妈烧了香,拜了拜,又插上香。
人们常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陈文耀发现他对于他妈妈的记忆开始模糊,已经记不清他妈妈的脸了,到时候回去应该要一张照片,加固一下记忆。
他或许会记很久的。
他们走了,天灰蒙蒙的,下起了绵绵细雨,犹如复杂的思绪一般,绵延而下。
山路有些滑。
陈思诚一路牵着他哥,深怕滑倒了。
他们三姐也做妈妈了,是个女儿,刚上小学不久。
小朋友跟着她妈妈走着,她听她妈妈说那两位是叫舅舅。
回去路上,小女孩凑到妈妈身边问,“妈妈,舅舅他们是一对儿吗,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陈珊一顿,正想要怎么解释,陈柒凑了上来,笑眯眯地说,“小姨和你小姨父也是一对哦。”
“教坏小孩。”
陈柒抬眼看着原桑,原桑无奈摇了摇头,将陈柒拉了回来。
“当初谁教坏的我,怎么说?”陈柒凑近了没好气道。
“我不是把我连至整个家当都抵给了你。”
“少凭。”
陈舞走近听到她们说话,跟旁边的陈琉俐大声蛐蛐。
“哎哟,小两口拌嘴,别忘了走路啊。”
“蜜月期还没过吧,我们现在老夫老妻了可遭不住。”
她们后边三个姐妹相差岁数不多,平时都还有联系,关系倒没有淡。
“伤心了?”
一路陈文耀都没说话,陈思诚开口问他。
“没有,就是有些感慨吧。”
物是人非。
且行且珍惜。
“到时候要是我比你先走,我要你记住我的样子,我的声音,有关我的所有回忆,直到闭眼的最后一刻。”陈思诚很是强势。
“你!少说不吉利的话!再说晚上别和我睡了。”陈文耀猛拍陈思诚肩一巴掌,怒道。
“好的,哥。”
“但是,没有我陪着,你会害怕。”陈思诚痞笑着出声。
对啊。
陈文耀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得而复失。他希望得这个状态,持续到永远。
陈思诚会把他哥牢牢抓在手心,绑在身边,刻进骨髓。
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