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随城,青净山。
“姐姐,瞧瞧这花儿开的好艳啊,配姐姐正好呢,让我来为姐姐采一捧花吧。”一大片草桂花中,一着红衫,大概十五、六岁面若桃花的小姑娘在花田中如风一样穿梭着采花,而一旁的女子额间一点朱砂痣,眉眼如远山淡然,但嘴角却擒着笑看那小姑娘。
李熍踏过这片花田朝前走去,远处是初升的旭日和远山如黛的景色,此处尚未至山顶,但风景却已是极好。
而另一边,花田肉眼可见的凹下去了好几块,而虞予怀里则捧了整整一捧花。她呼出一口气,转身踢开周围被她丢弃的那些花,便抬眼朝李熍所在的地方跑去。
“姐姐,姐姐姐姐,你看看,这些可还喜欢?”虞予将花全都呈在李熍面前,蓝的紫的白的,不但五颜六色,而且多到几乎挡住了李熍的视线。
李熍嘴角勾起,取过一朵紫色的草桂花置于虞予的发髻上,“喜欢,阿虞给姐姐选的,自然喜欢。”虞予的眸子忽地一暗,她低下头酝酿着什么,转而抬起头,将怀中的花掷于一旁,扑入李熍的怀中,“那……姐姐,既然喜欢,便留在青净山上,好嘛?”
李熍正抚着虞予发髻的手忽地一顿,面色冷沉下来,“阿虞,你知道什么?”
虞予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有一瞬的凝滞,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姐姐,我……”,她松开环抱着李熍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
气氛忽地冷了起来,只有山间的风在两人之间悠悠飘过,李熍淡淡地看着虞予,也并不言语。
“姐姐……,”虞予再抬眼时,猫儿一样的眸子里已然盛满了泪水,“姐姐,我昨日下山采买,听到镇上的人说,李国派了数位大臣,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从东边过来,要接公主回京。我之前偷偷听到上善寺的老主持谈论你,说你是李国的公主。姐姐,我不想让你走,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越到后面,虞予的哭声越发清晰,两只眼睛红艳艳的,看着好生可怜。
“阿虞,”李熍表情声音仍是淡淡的,却朝前走了两步,“不要哭了。”边说边自袖中取出了帕子,擦拭虞予脸上的泪水。虞予仰着头,扯住李熍的袖子,却控制不住地哽咽着,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任由她用帕子在脸上擦拭。
“阿虞”,李熍将帕子收起,定定瞧着虞予,“第一,大臣是前日才派出的,再快的脚程也不可能昨日到达,更不可能让镇里的百姓知道。第二,这山上无人知道我的身份,即使知道也不可能说出来,更遑论上善寺的人。第三,……”伴随一声轻轻的叹息,李熍将虞予拥入怀中,却不再言语。
虞予垂眼埋在李熍的颈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声音有些闷闷的,“姐姐,无论如何,你若不愿,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浪迹天涯。”
李熍未曾回应,松开虞予道,“阿虞,我知你并非常人,虽不知你的身份,但终归不是同路人。此去山高路远,恐难再相见,你万事珍重。”李熍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如霹雳般在虞予的心底炸开,她脸色一瞬间惨白,感觉心口疼的厉害,“姐……姐姐,我还未曾真正谢过你的救命之恩,让我留在你身边报答你,好嘛?”虞予的声音娇娇软软,眼眸中是恳求和期盼,似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李熍拉起兜帽遮住面容,再看不清神色,“阿虞,那时我若不救你,你也不会有事。回京之前我还有事要处理,就此别过吧。另外,京都危险,莫要来寻。”
衣袂翻飞如蝴蝶般,很快消失。虞予只来得及对那黑色背影高呼一声,“姐姐,保重!”她紧紧攥住手中李熍的帕子,盯着那道身影离去的地方,表情渐渐沉了下去。忽而,她似想起了什么,小心地自头上取下一支精心雕刻过的白玉梅花发簪,将其放在心口前,嘴角扬起,“我的姐姐,我们……来日方长。”
另一边,随城,上青阁。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潜进了整个城中最繁华的青楼,处处是歌舞升平、莺莺燕燕的美景。李熍取下兜帽,自廊道跃进五楼的窗户里。
尽管是白天,屋内依旧不太明亮,有些暗沉。到处是悬挂着的红色纱缦,伴随李熍的脚步扬起,房间靠墙的地上都摆着蜡烛,却没有一只点燃。忽然,李熍的脚步顿住了,她的脚下似乎是一个硬硬的物品。她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侧身借着光看了一眼,是一尊小型金塑的弥勒佛像,但弥勒佛的眼睛和嘴巴似乎过大了一些,有些奇怪。李熍拿着佛像,穿过一层层纱缦才发现,屋内七零八落地散落着各路佛像,有大有小,有躺着的,有坐着的,但都没有被好好地供在供桌上,而是随意地被扔在地上。天子尊佛礼佛,而此间的景象却处处透着诡异。
李熍正想去查看,耳边却传来一道扬起的男声,“呦,火宫怎么今天不请自来了呢?”来人一袭纱质深蓝色外衣,领口敞开,鬓边是一朵秋海棠,三千青丝用飘带低低地束在脑后,唇边是扬起的大大的笑容。李熍随手将佛像扔在地上,一把拍开他那扇用黄金制成的扇子,“有事”。随即朝门外走去。
待李熍出去,看着散落一地的佛像,符蝶的眸中似有浓墨翻滚,他轻轻勾起嘴角,而后掩上房间的门。屋内,方才李熍扔下的弥勒佛像正从眼睛处汩汩流下红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