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姜冬一问爷爷婆婆,为什么四川省叫四川呢?为什么不是三川、五川?爷爷婆婆说,他们也不知道了。等你读书了,你可以在学校问你老师。在初中时,姜冬一知道了汶川、北川、青川,但是她还是不知道另外一个川是哪里。后来,她大概了解到,四川省的名字源于古代行政区划分和命名方式,特别与“四川路”有关。
在北宋时期(960-1127年),为了便于管理,宋朝政府将当时的益州、梓州、利州、夔州四个区域合并为一个行政区域,并称之为“四川路”。这个“四川”的名字即源于“四个川”(川在古代汉语中意为“平原”或“河流汇聚的地方”)。虽然这个四个区域并不完全是今天四川省的全部,但它们是今天四川省的核心区域。到元朝时期(1271-1368年),元朝政府将“四川路”升格为“行省”,并将这一行政区划命名为“四川行省”,成为中国最早的省级行政区划之一。从此,“四川”作为省份的名称正式确认并沿用至今。
姜冬一生长在四川省中部的一个小镇上,那是一个带着50、60年代苏联缩影的地方。小镇上的街房,在当地的四川话里叫做“gai房”,高高耸立,排列整齐,大多有六层楼。那些建筑带着时代的印记,窗户玻璃是深蓝色的,透着一股庄严和神秘的气息。每当姜冬一和爷爷、婆婆一起上街赶集时,她总会抬头望着那一排排深蓝色的窗户,心中不禁生出许多好奇和遐想。她常常想,玻璃里面的人们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吗?那时候的她从窗外只能看到蓝色的倒影,看不到玻璃后面的任何景象,这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让她觉得那里面的生活既遥远又神秘。在那个年代,能够住进这些街房的人,往往是令人羡慕的。那代表着家庭的荣光——他们是国家的工人,是时代的建设者。那些住在街房里的人家,在姜冬一的眼中,似乎过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生活里充满了某种稳定和体面。小镇的街道上,铺满了喧嚣和市井的烟火气息,而那些街房却像一座座沉默的堡垒,静静地伫立在小镇的中心,见证着岁月的流转和时代的变迁。对于那时年幼的姜冬一来说,那些深蓝色的玻璃背后,藏着她未解的秘密,也孕育着她对外面世界的无限憧憬。她总是在想,或许有一天,她也能走进那层深蓝色的玻璃,探寻那里的人们如何生活,以及他们眼中的世界是否与她所见的不同。
四川省作为以农业为主的省份,也是中国的劳力输出大省。小镇上的人们,世代耕种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但也有许多人为了生计,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往江浙沪等地打工。她长大后听到一句话:“江浙沪的成人礼是去云贵川旅游,云贵川的孩子们的成人礼是去江浙沪打工。”这句话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仿佛一面映照着家乡与外界的对比,也昭示着无数青少年们的命运。姜冬一的家是一座两层的楼房,稳稳地坐落在弯里的正里面。姜冬一他们院子叫作“姜家杯弯”,为什么叫弯呢?因为他们院子的人家户房子就是按照倒过来的“U” 型排列着。在她所住的那个弯里,有十五户人家,最初的时候,人口大约也有百余人。有几户人家住的是土房,那些土房年久失修,墙壁斑驳,诉说着时代的变迁。村里有一户人家的土房特别长,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个房间。那座土房显得特别沉默,仿佛承载着不为人知的历史。姜冬一的爷爷和婆婆告诉她,这里的土房曾经都是属于一个地主的。那个时候,这片院子里充满了繁华和喧嚣,地主一家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拥有着村里最宽敞的院子和最多的田地。然而,随着新中国的建立,毛主席带领着全国人民掀起了一场革命,打倒了地主阶级,斗地主的运动席卷了这片土地。那户曾经显赫的地主家在风暴中败落,地主被斗垮了,昔日的辉煌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成了历史的尘埃。
姜冬一的爷爷出生于1933年,年轻时曾在军队中服役。他常常在闲暇时和姜冬一谈起那些当兵的日子,那些远去的岁月仿佛总是在他心中闪烁。爷爷说,他曾在福建服役,当过炊事兵,也挖过战壕,手中的铁锹在泥土和汗水中挥舞,带着年轻时的坚韧与希望。他还记得自己初到部队时站岗,因为不识钟表,竟然站到夜半十二点也不知该去吃晚饭。那是他作为一名新兵的懵懂,也是军旅生涯中难忘的一段经历。姜冬一的婆婆则是出身于一个小地主家庭,虽然那个年代地主阶级普遍受到打击和斗争,但婆婆家因为势力较小,并未受到太多的冲击和针对。年轻时,婆婆曾是一名老师,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用温柔的声音引导着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走向知识的海洋。姜冬一还记得,婆婆年轻时偶尔还会抽上一两根烟,烟雾缭绕间,她的眼中仿佛流露出一丝不羁与独立的神采,那是属于那个时代女性少有的特质。在姜冬一的记忆中,爷爷和婆婆的感情深厚而温暖。尽管他们一起度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却从未在她面前大声争吵过。两人之间总是相敬如宾,彼此照顾,默契十足。即便偶有不合,爷爷和婆婆也只是各自沉默不语,以一种安静的方式度过那些短暂的波澜。姜冬一时常感叹,爷爷和婆婆之间那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和深情,仿佛是一种古老的约定,是他们相伴一生的信念与依靠。这一切在姜冬一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爷爷和婆婆的故事不仅是家庭的历史,更是时代的缩影,是那片土地上无数个家庭的共同记忆。在他们的相守与关爱中,姜冬一感受到一种无声的力量,那是对生活的执着与对彼此的深情,让她在后来的人生道路上,始终怀抱着温暖与坚韧。
姜冬一的爸爸在家中排行老二,妈妈则是家中的老三。他们之间的感情复杂而微妙,夹杂着浓烈的情感和生活中的琐碎冲突。在姜冬一的记忆中,爸爸妈妈之间的争吵是家里常见的场景,尤其是因为爸爸爱打麻将的习惯。那一副麻将牌仿佛成了两人之间无休止争执的导火索,每当爸爸沉迷于麻将桌时,妈妈总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责骂声便在家中此起彼伏。然而,姜冬一也注意到,尽管妈妈常常对爸爸的行为表示不满,甚至大发雷霆,但在许多时候,她依然会依赖爸爸的意见。比如,每当妈妈准备买衣服时,她总是格外在意爸爸的看法。无论是色彩的选择还是款式的搭配,如果爸爸表示不喜欢或认为不合适,妈妈多半就会放弃原先的决定,将那件衣服轻轻放回架子上,眼中带着一丝不舍,却又迅速地掩饰过去。这种矛盾的行为让年幼的姜冬一感到困惑不解。她常常问自己,为什么妈妈不能坚持自己的眼光?难道在她心中,爸爸的意见竟如此重要,甚至超越了她自己的喜好?这个问题在姜冬一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冬一慢慢意识到,或许在那份争吵与依赖的背后,是一种更为深沉的情感,是母亲对家庭和婚姻的妥协与坚守。尽管妈妈在某些方面显得强势,愿意为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但在面对爸爸的意见时,她的柔软与退让却显露无遗。这种看似矛盾的行为,实际上反映了母亲对婚姻的另一种理解:那是对家庭和谐的维护,是对丈夫的体谅与包容,也是她在传统观念中的角色认知。
姜冬一所住的弯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姓姜,仿佛这个姓氏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深深的根,只有林婆婆和周二婆两家是例外。然而,尽管姓氏不同,整个弯里的人们依然像一个大家庭般紧密相连,共同分享着这片土地上的点滴生活。每天清晨六点,弯里的广播准时响起,悠扬的国歌声在晨雾中回荡,唤醒了整个村庄。那熟悉的旋律仿佛成了生活的节奏,伴随着晨光透过窗帘洒进屋内,提醒着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广播一响,村里的孩子们纷纷起床,奔向田野和学堂,而大人们则忙着开始一天的劳作。广播一直响到八点钟才停止,这时村里已经完全苏醒,早起的农活已经开始。中午时分,广播再次响起,准点从十一点半开始播放,清脆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村落间,仿佛在提醒着每一户人家该是准备午饭的时候了。随着广播的响起,炊烟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中缓缓升起,仿佛一缕缕白练,在蓝天之下织就出一道道动人的风景。广播的声音伴随着村里人的生活,一天的忙碌也在晚上的广播声中逐渐走向尾声。傍晚六点,广播再次响起,这时候村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只有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和广播中的旋律交织在一起,伴随着人们结束一天的辛劳,享受着晚饭前的温暖时光。广播一直播放到八点,仿佛在为这一天画上句号,告诉人们该是歇息的时候了。这些日复一日的广播声,仿佛是弯里人的心跳,规整而温柔地提醒着大家生活的节奏。袅袅炊烟升起的时候,整个村庄充满了安宁与温暖,姜冬一常常在这个时候抬头望着天空,那是她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刻,广播声和炊烟编织出的日常,让她对这个小小的弯里有着无尽的依恋。
这里有个小插曲,尽管广播声在弯里成为了生活的节奏,但这并非所有人都欣然接受的旋律。姜冬一后来听说,钱婆婆家的钱二娃对此心生不满。原来,广播的安装位置正好在他们家背后,每天清晨六点准时响起的国歌声,常常打扰到他们家的清梦,尤其是钱二娃,他对这清晨的声音格外敏感。有几次,钱二娃忍无可忍,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拿起地上的石块,用力朝广播砸去。那石块划过空中,带着他所有的烦躁与不满,精准地击中了广播,伴随着一声闷响,广播突然停止,村里的清晨一下子安静下来。这短暂的宁静让钱二娃感到一丝得意,仿佛终于在这场无声的斗争中赢得了一场胜利。然而,大队上立即派人前来修理。每次广播被砸坏后,修理工人们总是迅速到达,将它重新修好,仿佛在与钱二娃的反抗展开一场无声的较量。而钱二娃的努力,每次都在广播再次响起时化作泡影,那熟悉的旋律又准时回荡在村庄上空,仿佛从未被打断过。这些插曲,虽然小,却在姜冬一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总觉得,钱二娃与广播之间的较量,像极了生活中的无数抗争——有时你竭尽全力去改变某些事情,却发现生活依然按照它的节奏前行。广播每天早晨依旧响起,炊烟依旧袅袅升腾,弯里的一切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生活在那一刻展现出它的韧性,平静地将那些波澜悄然抚平,继续着它的脚步,带着姜冬一和弯里的人们走向新的明天。
姜冬一他们弯里外面有一块大田,是属于大集体的,爷爷婆婆说大集体的时候,弯里的人们准时开工,每天挣工分兑换粮票。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那块田地也迎来了新生。姜四爷一家承包了这片肥沃的土地,他们决定在这里栽种莲藕。春末夏初,微风拂过,莲叶层层叠叠地展开,犹如一片片碧绿的伞盖,点缀在静谧的水面上。初夏时节,荷花悄然绽放,粉的如霞,白的如雪,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伴随着青蛙的鸣唱,田间一片生机勃勃。随着盛夏的到来,荷花愈加繁盛,绿叶铺展如海,花朵摇曳生姿,仿佛是天地间的一场盛宴。微风轻拂,荷叶轻轻摇动,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点缀在这绿海中的珍珠。田间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荷香的清甜,偶尔有蜻蜓翩然而至,停在荷叶之上,悠然自得。再过些时日,荷花逐渐凋谢,但那广袤的田野并未因此失去光彩。莲蓬在荷叶间悄然孕育,青绿的蓬子藏在叶间,仿佛是大地母亲的珍宝。盛夏的阳光洒在这片生机勃勃的田地上,田间水波粼粼,荷叶翠绿如玉,偶有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那片田地在夏日的炙热中展现出一种静谧而悠远的美,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变迁和希望的延续。这块田地,承载了四季的更替与希望的播种,成为弯里一道最美的风景线,也寄托着姜四爷一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不懈追求。
这些是属于姜家杯弯的风和雨,春秋和冬夏。当然这也是属于姜冬一小时候的风和雨,春秋和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