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密码箱中取出了一本书，翻到第222页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图案，诡丽神秘的花纹中间，半睁着的金色瞳孔。

    远古部落中，有关羽蛇神黄金瞳的图腾崇拜的描述，祂象征着死亡和重生，生命的轮回。

    直视神目者可溯前生。

    这是一段漫长的寻亲之旅。

    回想这些年的记忆，穆语永远不会忘记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怎么在大街上以违反社会治安罪被逮捕的。

    那时的她饥肠辘辘，身无分文地在异世界的街道东游西走，既没有身份证明，又年龄缩水，看起来只有人类七八岁的模样，脑子里的记忆一片空白。

    看到附近有反光的墙面，就想凑近观察一下自己的脸，随着距离拉进，如同被神秘力量唤醒的星辰，一只黄金瞳在被当作镜子的反光板上浮现，吓得穆语一个战术性后仰，下一秒拳头对准中间的瞳孔就砸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

    不是，这手怎么还不听使唤呢？突然触发了危机反应也应该是腿动而不是手动啊？我什么时候这么勇了？

    穆语疼得呲牙咧嘴，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的时候，一个银色球状飞行器从旁边飘了出来，黑洞的摄像头对准了嫌疑人。

    【警告，检测到破坏公共设施行为，因目标报有攻击意图，请立即举起双手，不要试图反抗，犯罪等级评定中……】

    周围的行人走的更快了，没有人因此停下脚步，就像没人因为发现单独一人的孩子而分散注意一样，都专注着自己手中的事。

    【信息资料已上传，已联系最近的治安人员实行抓捕】

    银球紧紧跟着想要溜走的穆语，一球一人你追我逃，穆语使劲轮着两条细瘦的腿，没跑几百米就因为体力不支和疼痛而倒下了。

    彻底昏迷前，恍惚中看到一辆悬浮车上下来了两个身穿制服的人，服帖整洁得好像刚从洗衣店里拿出来，拖着半死不活的穆语就上了前往治安所的路。

    “狭窄阴暗的隔间，刺目的白炽灯光下，一桌两椅上坐着天然对立的两个阵营，保护与破坏的力量相互交织纠缠，今天乌乐斯的治安行动依然忙碌，我们将再次走进治安所，了解最真实的家园。”

    “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最新一集守护乌乐斯!"

    摄影屏幕里，声音和长相都带着点浩然正气的记者背后，同样高光伟正的治安人员进行着审讯流程。

    一群青少年聚众注射成瘾性药物被安保球发现，追查来源渠道时，在智能系统强大的侦查能力下，很快确定了嫌疑人。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把你之前说的再交代一遍。”面无表情的审讯员将搜查到的针管和药液摆放在女人面前。

    “知道。”外表普通的嫌疑人态度异常配合，“拯救我们的神赐下了祂的恩典，将会在接受恩泽的人中选择信徒，引渡他们的灵魂前往神国。”

    “不要编故事，你是从哪里得到违禁品的？还有哪些同伙，通讯里的接头人是谁？”审讯员刚正不移，铁面无私。

    女人虔诚地低声祈祷：“执迷不悟的人终会清醒，在废墟里重生的先行者们睁开被蒙蔽的双眼，化为金黄田野里永不落地的飞鸟，歌颂毁灭，死亡，和新生。”

    低顺的眉眼如同每个碌碌无为的人，却拥有着朝圣者的声音。

    然而，殉道者的灵魂一但被典卖，就会消融在神国的光辉下。

    “你在说什么？等等……”

    审讯员的手扶上额头，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另一手撑着桌面，挣扎地想站起来，却听到眼前的嫌疑人说：“去迎接你的新生吧。”

    一杖羽毛从展开的羽翼轻轻抖落，随着流动的季风来到荒芜之地，成为陷入泥沼的黑夜里的一点星光，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还没来得及通知管理系统，她就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审讯室外，无一幸免，原本忙碌运行的智能系统整体停摆，一杯热饮泼洒在地面上，冒着腾腾热汽的液体流淌到了记者的手指也毫无动静。

    屏幕前的观众发现每天更新的节目忽然黑屏，于是在联邦网上议论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3楼：发生了什么事？我突然卡掉线了，大家还能看到节目吗？】

    【10楼：同被踢出去，有没有人知道出什么事了？】

    【29楼：那个女人刚刚说得啥，什么都没听到，好像被消音了。】

    【41楼：我有最新消息！听说乌乐斯一区的治安所全体失联了，现在正组织救援呢，连安保局都派人来了。】

    【42楼：不会吧，蹲一个现场照。】

    【53楼：好像是真的，我刚给一个在那工作的朋友发通讯，显示不在联邦网域。】

    【55楼：好可怕，该不会是灵异事件吧，希望没人出事……】

    【64楼：早就看治安所那帮人不顺眼了，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现在出事了吧！】

    无数条信息在联邦网域上刷新着，这是一档近期火爆的法治宣传节目，在线观众数量庞大。

    此时的穆语在旋涡中心，却毫不知情。

    两个抓捕她的治安人员将她送到治安所后，其中一个接到抓捕命令，又去出外勤了。

    留下来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高兴，浅金色的卷毛从帽檐露出来，下面是一双斑斓的蓝色双眼。

    穆语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张陌生的脸，还思考了一会是不是被绑架了。

    视线下移，发现他身上的治安制服后，哦，原来是进局子了。

    她忍不住想掐一下自己，看看是不是在做梦，结果一抬手，疼痛的神经迅速运转，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脸色苍白，虚弱地想起自己还是个伤患。

    理查德默默注视着她，一个瘦弱的孩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看起来不像罪人。

    不过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去找医疗设备为半死不活的犯人治疗了一下，将一个手环扣在手腕上，又拿了几只免费的营养液给她就放心地离开了。

    状态好点了的穆语分出心神观察四周，这是一个有些空旷的等候室，除她以外还有五个不穿制服的人，分散坐在不同的角落，他们的手腕上也带着手环，大概是限制自由的用具。

    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小张啊，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这事还真不归我管，你去找别人吧，行吧？”一道无奈中带着推拒的女声。

    什么情况？穆语凝神仔细倾听，声音从忽远忽近的距离响起，而等候室里没人说话。

    “报告刘副队，现在有五起案子等待您的批复，您看是不是有时间处理一下？”这是一道清亮的男声。

    “小李，你学学人家小张，已经把工作报告交到我手上了。我给了你们充分的表现机会，要好好把握啊。”

    “刘副队，我的名字是理查德，还有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剩下的您还是亲力亲为吧。”

    穆语听出来理查德的声音很像押送她来到这里的人，教她怎么用医疗设备的时候也是这个语调。

    不过他不是离开很久了吗？怎么会突然听到他和别人的对话呢？

    那边理查德的声音消失，也许交接完工作就离开了，刘副队和小张的声音响起来。

    “学校老师闹自杀，就让他们做好心理辅导工作，通知下周统一开会，每个老师都必须参加。”

    “好的，已根据您的要求下达指令。”

    “儿童在大街上破坏公物，还找不到身份信息？”

    “是的，刘队，记录上显示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要不要先去审审？”

    “不用了，先关着吧。”

    连官方机构都没有她的身份信息，穆语暗中吃惊，观察等候室中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异常。难道是因为她的听力比较发达？不然怎么能听到这些内容。

    不对，如果是听力灵敏，不该准确到只能听到几句话，这更像是有人特意让她听见的。

    是异能，精神力，还是有更高的存在注视着这一切？

    穆语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禁制环，感觉手感有点差别，就低头看了一眼。

    只见手环不知何时已被解开，小小的屏幕上面红色的加粗字体写着：【危险！立刻离开！】

    危险？穆语抬头看向等候室里的其他人 ，后知后觉他们表现得太安静了，像是几个假人被摆放在位置上，动作都有些不自然。

    既然手环被解开，她也恢复了行动能力。试探地走向距离她最近的人，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禁闭着双眼，眉头舒展，面色红润，看起来只是晕过去了。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情况。

    仿佛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沉睡了。

    吧嗒、啪嗒、啪嗒——

    门外有人行走的声音，原本极其轻微的落地声放大了几十倍，穆语屏住呼吸，脑海中又突然出现了声音。

    “只剩下这间没处理了吗？”低沉醇厚的一把好嗓子，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好像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啊。”

    脚步声在等候室门口停下，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即将推开智能锁失效的感应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被穆语忽略的身影动了。

    治安所里随处可见的机器人助手，自从有了他们，所里就再也不需要跑腿打下手的廉价实习生，不仅能007，还不用交社保！

    机器人的手臂飞速伸长捆住了穆语，接着用另一只手打开通风口，她像包裹一样被丢了出去，正好落在一辆疾驰的运货悬浮车上，和其他货物一起运输到目的地。

    机器人的手臂迅速恢复原状，眼底亮起的蓝光也再度熄灭，青阳看到的便是只剩下五个失灵者的等候室。

    “奇怪，明明刚才还显示这里有异常反应，现在怎么消失了，感应仪器坏啦？”青阳疑惑地搜查了一遍房间，结果没什么发现。

    耳机里传来平静的声音，“不要浪费时间，支援的人快到了。”

    “知道了，还有，你是不是有小秘密瞒着我了？”

    没有回答，可疑的沉默。

    她只好按计划放置定时爆破弹，检查完毕就在附近的一家酒馆里落了脚，通过隐藏摄像头观察情况。

    看到安保人员的悬浮专车陆续到位后，她引爆了所有的爆破弹，治安所在嗡鸣声中轰然倒塌，成为一座钢铁废墟。

    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屏幕里惊慌失措的人们，反抗的火焰一但点燃就永不会熄灭，他们这些纵火者也该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了。

    这是她们对这个虚假世界开的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