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迷妹

    九月的最后一道夕照斜斜切进教室,把课桌分割成明暗交织的棋盘。

    许思韵用圆珠笔尖戳着笔记本上的光斑,看它从正六边形坍缩成不规则的椭圆。

    开学一个月,她终于摸清了这个重点班的生存法则——窗边永远飘着速溶咖啡的苦涩,后排男生校服袖口总沾着演算公式,而自己这个转学生,不过是教室生态里一片安静的浮萍。

    "许思韵?"前桌突然转身,吓得她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蓝线,"这道文言文翻译..."

    她下意识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对方递来的《陈情表》注释本。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便利贴像彩色鳞片,最新一张画着哭脸:"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到底什么意思啊?"

    "活着应当杀身报效朝廷,死后也要结草报恩。"许思韵在草稿纸上画出"结草"的典故,听见自己声音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般平静。前桌恍然大悟的惊叹声里,她望向窗外梧桐树上最后一只秋蝉——就像她此刻的处境,明明声嘶力竭,却无人听见振翅的颤音。

    放学的铃声混着梧桐叶沙沙作响。许思韵把书包甩上肩头时,金属校徽撞在椅背上发出清脆声响。

    这个月她数清了回家路上的233块青石板,摸透了冷面将军爷爷雷打不动的看报时间,甚至发现张姨总在宵夜银耳羹里偷偷多加一勺桂花蜜。

    每天几乎都是重复的。

    在玄关处,张姨总会守再那里,在她开门时温柔的问候一句:"小韵回来啦?"然后用布满老茧的手接过她的书包。

    伴着张姨妈袖口飘出熟悉的枇杷膏味道,她会告诉许思韵当天的晚餐内容。而那个总是坐在客厅里的老头,每天也都是雷打不动的看报纸,哗啦的纸张响动,似乎是有意的次次盖过她的问候。

    还有二十一分钟,又该放学了。

    "同学们,注意'会桃花之芳园'的倒装结构..."老何的声音突然拔高,粉笔在黑板上戳出个白点。许思韵的视线从挂钟移回课本,发现李白的狂放诗情正被切割成考点1、考点2、考点3。

    许思韵的视线掠过黑板上的《春夜宴桃李园序》,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落下。突然,前排一道反常的闪光吸引了她的注意——数学课代表赵明远正以惊人的速度在作业本上奋笔疾书,笔尖几乎要擦出火星。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每当老何转身板书,笔尖就化作一道残影;老师一回身,立刻变成认真记笔记的好学生模样。许思韵眯起眼睛,发现他桌上摊开的根本不是语文笔记本,而是一本《数学精编习题集》。

    "原来如此..."许思韵心中了然,又在提前赶假期的作业。

    讲台上,老何正陶醉在"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的朗诵中,讲到激动处,仿佛能够隔空和这些早已作古的文人骚客对话。

    后排传来极轻的"啵"声,像是香槟木塞挣脱瓶口的欢愉。焦糖杏仁的甜香蓦地浓烈起来,许思韵不用回头都知道,定是文艺委员林晓又在涂那支祖马龙护手霜。

    这味道总让她想起上周化学课的萃取实验——此刻整间教室就像支巨型分液漏斗,前调是老何激情朗诵带起的粉笔灰,中调混着习题册的油墨味,尾调则被少女们藏在课桌下的各色香膏浸染成斑斓的调色盘。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老何突然转身板书,赵明远趁机把课本往窗边倾斜十五度。九月最后的夕照穿过玻璃,在伪造成课本的习题册上折射出彩虹光晕。

    许思韵的圆珠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画着圈,忽然发现这场景竟与李白诗句奇妙呼应——光阴百代,此刻躁动的青春何尝不是天地间的匆匆过客?

    许思韵的手指在抽屉边缘停顿了一瞬,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轻轻探入那片幽暗的空间。指尖触到校刊牛皮纸封面的刹那,一股微热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窜上来——这叠纸张仿佛还带着印刷机滚烫的余温,又像是被无数双迫不及待的手翻阅后残留的体温。

    她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刊物的边角,如同考古学家提取一件易碎的文物。校刊被抽出的过程像是慢动作,先是露出烫金的刊名《九中青年》,然后是底下那行小字"2013年9月刊"。纸张摩擦抽屉底部的沙沙声,在放学前躁动的教室里几不可闻,却在许思韵耳中放大成轰鸣。

    当整本校刊终于完全呈现在课桌下方那一小片阳光里时,她发现封面边缘已经有些卷曲。这一定是书桌抽屉里空间太小造成的,许思韵想。

    她的食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细小的褶皱,像是在抚摸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指尖在杂志内页沙沙掠过,忽然停驻。加粗的红色标题像一记重锤砸进视线:【学习计算机软件工程的原因在于,我认为十年后,芯片技术间的博弈,将会是国际局势的主战场。】

    "啪"。

    那张被折得棱角分明的便签纸越过课桌中央那道被橡皮屑填满的"三八线",精准地落在采访专栏的照片上。许思韵捏着浅紫色纸角轻轻展开,荧光笔描摹的夸张星星眼跃然纸上,旁边还画着爆炸状的对话框:"专访超——级——酷!求求帮我要陈学长签名!!(后面跟着十个张牙舞爪的感叹号)"

    她抬眼时,姜雨晴已经摆出标准祈祷姿势,圆框眼镜后眨动的眼睛活脱脱就是便签上简笔画的真人版。下课铃就在这时轰然炸响,老何"业精于勤荒于嬉"的训诫尾音,瞬间被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撕得粉碎。

    "签名?他又不是偶像。太夸张了吧。"许思韵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便签边缘。

    姜雨晴双手捧心,眼睛里闪着星星:"那是你没感受过陈逐学长的魅力!我从初中开始就沐浴在他的光芒之下了。"她夸张的语调引得几个路过的同学侧目。

    许思韵轻笑出声,伸手戳了戳好友的肩膀:"所以老何没让你去采访他,是不是特别遗憾?"

    当时,老何在花名册上画圈的另一个名字,正是姜雨晴,她是九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学生,之前初中时就和许思韵在全市作文比赛上打过照面,现下两人又同在校刊,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甚至连座位都自愿组合成了同桌。

    "可不是嘛!"姜雨晴哀叹着把书包甩到肩上,"要是早知道能采访陈逐学长,我肯定天不亮就来学校蹲点了。"她边说边手舞足蹈,差点撞到走廊的消防栓。

    暮色渐浓,两个女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许思韵低头帮姜雨晴拉好书包链,金属拉链发出细碎的声响。"知道了,我帮你试试看。"她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还有还有!"姜雨晴突然拽住她的衣袖,眼睛亮得惊人,"之后不是要核对稿费吗?让我去和陈逐学长对接好不好?"她摇晃着许思韵的手臂,校服布料在暮色中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许思韵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远处梧桐树的阴影投在她脸上,让人看不清表情。"行...行啊。"她的应答飘散在初秋微凉的风里。

    姜雨晴兴奋的絮叨声在耳边持续不断,像一串停不下来的泡泡。许思韵望着地面上交错的树影,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那些欢快的话语渐渐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校园侧门。夕阳把姜雨晴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她突然转身,双手拢在嘴边喊道:"一定要告诉他,高一[7]班有个叫姜雨晴的忠实粉丝!"

    黑色商务车静静停在校门口,车窗反射着最后的霞光。许思韵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知道了。"只是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将那张便签纸揉成了纸团。

    "杨叔。"许思韵拉开车门,像往常一样轻声打招呼。

    后视镜里映出杨长青温和的笑脸:"刚才那位是交到的新朋友?"这位向来恪守本分的司机难得主动询问,想必是被车窗外少女们青春洋溢的互动所感染。

    "嗯。"许思韵嘴角不自觉上扬,指尖还残留着便签纸的触感。

    "蛮好的。"杨长青点点头,发动机的嗡鸣声恰到好处地为这段简短的对话画上句点。

    车窗碾过梧桐树的碎影,许思韵忽然按住真皮座椅直起身子。那些掠过车窗的便利店招牌与街角花坛正在褪去熟悉的轮廓,化作陌生的流光。"杨叔,我们这是去哪儿?"她的指甲无意识抠进扶手套的绗缝里。

    杨长青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叩出轻快的节奏:"首长没和你说吗?"后视镜里他眼角的皱纹像涟漪般漾开,"国庆小姐策划了全家去东南亚,连他老人家当年开歼击机戴的□□镜都给翻出来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了后半句——自从夫人走后,军长已经十年没碰过那个珍藏的红木眼镜盒。

    许思韵的拇指在手机壳边缘来回摩挲,冰凉的金属边框被焐得发烫。比起许知云那些花团锦簇的策划,她更想念妈妈系着蓝印花围裙在厨房转悠的身影。若是此刻能听见卤鹅在砂锅里咕嘟作响,闻到老陈醋呛进鼻腔的酸香......

    拨号键按得太急,机身险些从汗湿的掌心滑落。七声漫长的"嘟——"在耳膜上凿出渐深的凹痕,最终化作机械女声冰冷的叹息。

    暮色正在吞噬最后一片云霞,锁屏界面突然浮起的消息框将残阳切得支离破碎。陈逐的对话框顶着一弯月牙白的未读标记,安静地躺在逐渐暗下去的屏幕里,像蛰伏在黄昏尽处的某种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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