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是明熹请来的护工。
平台上出着高价钱,她秉着有钱不赚穷光蛋的思想,已经做好了会被百般刁难的准备,没想见面时看到的会是那样一个人。
并无半分病态的模样,反而很明媚,如同他的名字一般。
他说他自己得了连医生从没见过的罕见病,无法根治,却明确得知只有一个月不到的生命期限,而他如今十分嗜睡,不知何时就在睡眠中死去,唯一的要求就是早点发现不至于尸体腐烂发臭。
后来每次李蓁来到他家时,她总觉得明熹太静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明熹是会先闷坏掉。
于是,她找来当前网上最火的男频仙侠小说《仙道在上》,以自己不太专业的播音腔来说书,等明熹睡觉后就结束。
读到后来她惊奇的发现,书里也有个同名人物——明熹,但并不讨喜,碰到时她都十分生硬地将“熹”字转成“戏”的音。
最终,故事未讲完,人也已离去。
“只是睡着了。”
游行酒为了确定人还活着,都忘记是第几次探着明熹的鼻息。他注视着床上那人,眉宇清扬,仍旧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正当他垂头丧气要离开时,床上却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明熹木然睁开眼,意识逐渐从混沌中明晰,唯见浅青色帐幔被窗棂处吹来的风慢慢摇晃着,四肢毫无知觉。想坐起来才发觉一股灼热的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难以承受,只得躺了回去。
若非身侧有人出声,他就只想闭目细思现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尊,您终于醒了。”旁的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惨绿少年身形笔直,一双眼眸清澈明亮,带着些稚气。微微上翘的唇角,勾勒出少年的俊俏。
“我这是在哪里?”许是太久未讲过话,明熹的声音低哑含糊道。
“这是云闲山啊,师尊莫不是睡一月之久给睡迷糊了?”游行酒又补充着,“弟子这就去将施长老请来。”
云闲山?
明熹脑中思索片刻,才回忆起这不是李蓁念的那本小说吗!
故事的内容他不是很清楚,仅仅记得几个人物。主角似乎正是云闲山派的掌门,名唤沈复。
这么一想,施长老应该就是小说中医术高明的施惠了。
按照一些奇怪的定律,他所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恐怕就是与他同名的人物——玄霜仙尊。
要说他为何知道,必然是因为每次李蓁她念“明戏”的时候总是不自然,像是在遮掩什么。反正自己闲来无事,便在度娘上查找一番。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根本就没有“明戏”此人的存在,只出现一位名为“明熹”的恶毒师尊。
照现下情形,“我”还未黑化,否则刚出门那弟子游行酒并不会如此好意的过来看望“我”。
可是明熹并未将这本书看完,“我”眼下受伤的剧情不知是他突然来到这里的异变,还是在剧情中确有此事。
算了。
不及看完屋内的陈设,他们二人便匆匆赶到。
施惠一身雪白衣袍,袖口处镶绣着细细的精致鹤纹,腰间缀着一枚碧色玉佩。眉目柔和,十分俊秀。
明熹见状乖乖把手探出被窝,放在床沿,方便施惠把脉。
“浑浑革至如涌泉,病进而色弊;绵绵其去如弦绝,死。”施惠眉头微蹙,神色凝重道。
“明成己!”
“你知不知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强行使用灵力会落得什么下场!”
“那日诊断时并非如此,还有一线希望。”
“如今十二经脉几乎近断,修为尽废。”
“我、问,你如何能的得了此生机?”
施惠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我不记得。”空气似乎凝滞了好一会,明熹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这是何处,不知你们为何人,也不知……自己缘何如此。”
“我……疼。”说完之后,明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怔怔地望向窗外。
太久没有接触这般关怀,明熹心中徒剩无言感动。
“罢了,你去同心堂抓这几服药,再细火慢煎,一日三次。”施惠转身,说了几味药,对游行酒嘱咐着。
“师弟,你近段时日恐怕是难以出行,你且安心修养,师兄定竭力而为。”
“你失忆之事怕也是为此所累,不必过多担心。”言毕,施惠从自己身上拿出一个小青瓶,取了一颗丹药。
“丹心丸,来服下。”
“此可舒缓些疼痛,亦有助眠之效。”施惠给他喂下,又叮嘱道,“若是日后能下床,那便出去走动走动,也是极好的。”
“此为古玉镜,假如有什么事,需轻唤我的名字即可,便可传音。切记,你如今仅有三次使用的机会。”
古玉镜不过一个硬币大小,明明看着只能当作镜子,没想到有这用途。明熹点头应着,不过一盏茶功夫,竟真的有些许困意。
等到明熹睡着过去,施惠盯着他的脸,思虑了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拂袖而去。
一连被游行酒好生照顾了几日,明熹直觉身体确实在慢慢好转,但可惜还是无法行走。
少年还真是活泼,来时便说明天要给明熹一个惊喜。
不过今日也是多个花样,他带着一把古琴来。
“师尊如若不嫌弟子叨扰的话,弟子愿奏上一曲。”少年两眼放光,明熹实属不忍拒绝。
“好。”
只见少年指尖轻抚于琴弦之上,而后勾起琴弦,琴音如流水般缓缓流出,宛转悠扬。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一曲过后,少年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弟子不才,仅会这一首曲子。”
“已是极好的,不必自责。”明熹说话远比先前容易了许多,有些话必须得问了。
“我先前,是个怎样的人?”
“自是极好的,那时若非师尊出手,恐怕我现下已是一只亡命魂。”
这游行酒也是惨人一个,自小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被拐到了刘家,那年他独独九岁。而像他这样来历的人已不知有多少个,都被那刘家少爷折磨着,有的已经死了,有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而刘家老爷对此置之不理,最多是口头教育。
那刘家少爷瞧着不过如此,便愈发严厉起来。
小孩子们个个胆小怕事,又老是被恶毒少爷为难,竟无人敢还手,生生将这口恶气吞入腹中。
游行酒本就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可刘家少爷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搪塞过去,打人也就顺理成章了。
事不过三,他想着前两次已经忍了,第三次再忍他就不是男子汉了。
不过面临的代价是巨大的。
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能打得过几位强壮的大汉呢?其中一位大汉拖着他,不知把他扔到了哪个地方。
游行酒倒在地上,一身破衣裳裸露出的皮肤早已沾满血污,然鲜血还在不断涌出。他呼吸艰难,已经没有发声求救的力气了。却还想爬着离开,痛感遍布全身神经,根本无法动弹,就快要昏厥过去。
“继之师尊你宛若天仙一样,来到我身边,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待我伤口好的差不多了,紧接着就把我带来这云闲山,先让我当个杂役糊口。随后我发现那儿其实还有很多被师尊你救过的人。”
再后来就是拜师大典,本来游行酒会被隔壁一个琴修仙者挖走,却还是执意要拜入明熹门下。
就算不看是谁把他救回来的,他也会选择当明熹的弟子,如果你见过明熹的剑风。
游行酒想遍整个脑瓜子都没有可以用来形容的。
所以那天来找师尊时,见到比他那时伤得还重的时候,他的眼泪啪的就掉了下来。
生怕师尊就这么死了,于是他便日日来。
“我的名字还是您起的呢。”
——“既是在游玩途中喝了酒行经不知处,不如就叫你游行酒罢。”
“反正师尊您是这世间上最好的人!”游行酒笑吟吟地看着明熹,眼眸闪着亮晶晶的光。
听完古明熹的事迹,现明熹颇有感触。
“多谢。”
“师尊不必如此,这是弟子的本分。时辰不早,还请师尊早些歇息,弟子告辞。”
这么一说是有些困意。
好眠。
乌云徘徊上空,雾气纠缠着枯树,雾的尽头模糊着一个人影。那人手中隐约握着一把剑,不知几招几式过后,天渐明,枯树生花,雾散去。
明熹正想追上去,却发现人也被雾气湮没。
总觉得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戳了几下。
“喵呜~”明熹意识回笼,清醒过来,一毛绒状正抵着脸庞。
原来是猫啊,应当是从窗户那里进来的。
明熹伸手拍了拍一身白毛猫的头,轻轻说道:“你可是把我吵醒了哦。”
看似埋怨,其实不然。
谁知那猫主动地蹭了蹭明熹的手,中间貌似有一瞬的停顿。
“不知你有没有名字,既然这么白,就叫你小白好了。”
“喵。”这次叫声有些凶,不过明熹不理便是了。
“不知你是从何处而来,就暂时在我这里睡上一觉,你要乖乖的,好吗?”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宠溺。
还未等猫同意,明熹一把抱住它便往被子里塞。
“喵。”这次听不出什么语气,可能是同意了吧。